山路风来草木香。雨馀凉意到胡床。泉石膏肓吾已甚。
多病。堤防风月费篇章。
孤负膏常山简醉。独自。故应知子草玄忙。湖海早知身汗漫。
谁伴。只甘松竹共凄凉。
猗惟神明胄,陶唐裔为刘。绵邈豢龙氏,泗亭已千秋。
定陵丰沛来,平冈启耕畴。明廷荐球玉,衣冠表潭洲。
隐君与赠公,竞爽传箕裘。赠公早无禄,不绝如缀旒。
隐君抚遗孤,视侄同儿俦。和气所盘礴,世德爰作求。
侄生大司徒,申甫翼姬周。沐恩及父祖,抚孤报何由。
缁衣主邦教,帝眷方绸缪。丹陛控臆陈,先志傥或酬。
高密绍支胤,玄成让封侯。棠棣歌孔怀,伫瞻贲崇丘。
闻君筑室在东皋,十年读书心目劳。简编浩瀚照夜雪,歌声洒浙凌秋涛。
嗟哉古人不可作,行事心术照毫毛。桓公徒闻理盐筴,轮扁岂识粕与糟。
唐虞制作烂如日,昧者何以识夔皋。统传洙泗迨关洛,如绎独茧绝复缲。
厥今文胜道且熄,武弁侧目嗤蓬蒿。何如酣饮事歌舞,而不车马驰轻豪。
胡为俛促事澹泊,岂有至乐堪陶陶。飘吟一字至万卷,上薄文典旁风骚。
我时抱琴一来过,春色晴满城东濠。堂前綵服候甘旨,座上巍冠延俊髦。
感君同岁复同志,饫我至理如餔醪。我从前年返故里,投笔荷耒思遁逃。
昨观壁间画图好,此景可致车宜膏。慎毋布衣事献纳,恐有使者来旌旄。
古云识字忧患始,孰谓椎鲁非吾曹。山林便可谢尘滓,白云悠悠东望高。
龙洞山农叙《西厢》,末语云:“知者勿谓我尚有童心可也。”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 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心之初,曷可失也?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
盖方其始也,有闻见从耳目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夫道理闻见,皆自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古之圣人,曷尝不读书哉。然纵不读书,童心固自在也;纵多读书,亦以护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非若学者反以多读书识义理而反障之也。夫学者既以多读书识义理障其童心矣,圣人又何用多著书立言以障学人为耶?童心既障,于是发而为言语,则言语不由衷;见而为政事,则政事无根柢;著而为文辞,则文辞不能达。非内含于章美也,非笃实生辉光也,欲求一句有德之言,卒不可得,所以者何?以童心既障,而以从外入者闻见道理为之心也。
夫既以闻见道理为心矣,则所言者皆闻见道理之言,非童心自出之言也,言虽工,于我何与?岂非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乎!盖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则假人喜;以假事与假人道,则假人喜;以假文与假人谈,则假人喜。无所不假,则无所不喜。满场是假,矮人何辩也。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者,又岂少哉!何也?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苟童心常存,则道理不行,闻见不立,无时不文,无人不文,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降而为六朝,变而为近体,又变而为传奇,变而为院本,为杂剧,为《西厢曲》,为《水浒传》,为今之举子业,皆古今至文,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更说什么六经,更说什么《语》、《孟》乎!
夫六经、《语》、《孟》,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又不然,则其迂阔门徒、懵懂弟子,记忆师说,有头无尾,得后遗前,随其所见,笔之于书。后学不察,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决定目之为经矣,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纵出自圣人,要亦有为而发,不过因病发药,随时处方,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迂阔门徒云耳。医药假病,方难定执,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然则六经、《语》、《孟》,乃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也,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呜呼!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