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天萧索,断蓬踪迹,乘兴兰棹东游。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
夫差旧国,香径没、徒有荒丘。繁华处,悄无睹,惟闻麋鹿呦呦。
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
验前经旧史,嗟漫载、当日风流。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杏花书屋,余友周孺允所构读书之室也。孺允自言其先大夫玉岩公为御史,谪沅、湘时,尝梦居一室,室旁杏花烂漫,诸子读书其间,声琅然出户外。嘉靖初,起官陟宪使,乃从故居迁县之东门,今所居宅是也。公指其后隙地谓允曰:“他日当建一室,名之为杏花书屋,以志吾梦云。”
公后迁南京刑部右侍郎,不及归而没于金陵。孺允兄弟数见侵侮,不免有风雨飘摇之患。如是数年,始获安居。至嘉靖二十年,孺允葺公所居堂,因于园中构屋五楹,贮书万卷,以公所命名,揭之楣间,周环艺以花果竹木。方春时,杏花粲发,恍如公昔年梦中矣。而回思洞庭木叶、芳洲杜若之间,可谓觉之所见者妄而梦之所为者实矣。登其室,思其人,能不慨然矣乎!
昔唐人重进士科,士方登第时,则长安杏花盛开,故杏园之宴,以为盛事。今世试进士,亦当杏花时,而士之得第,多以梦见此花为前兆。此世俗不忘于荣名者为然。公以言事忤天子,间关岭海十馀年,所谓铁石心肠,于富贵之念灰灭尽矣;乃复以科名望其子孙。盖古昔君子,爱其国家,不独尽瘁其躬而已;至于其后,犹冀其世世享德而宣力于无穷也。夫公之所以为心者如此。
今去公之殁,曾几何时,向之所与同进者,一时富贵翕赫,其后有不知所在者。孺允兄弟虽蠖屈于时,而人方望其大用:而诸孙皆秀发,可以知《诗》《书》之泽也。《诗》曰:“自今以始,岁其有,君子有谷,贻孙子。于胥乐兮!”吾于周氏见之矣!
泊秦淮雨霁,又灯火、送归船。正树拥云昏,星垂野阔,暝色浮天。
芦边夜潮骤起,晕波心、月影荡江圆。梦醒谁歌楚些,泠泠霜激哀弦。
婵娟。不语对愁眠。往事恨难捐。看莽莽南徐,苍苍北固,如此山川。
钩连。更无铁锁。任排空、樯橹自回旋。寂寞鱼龙睡稳,伤心付与愁烟。
今夕知何夕,白露涵秋空。褰衣踏明月,如在琼瑶宫。
细数秋兔毫,桂树何玲珑。当年谁所种,翳此天公瞳。
清光知人意,飞影入杯中。流霞酌不尽,清光浩无穷。
我欲溯白云,一访东坡翁。扁舟下赤壁,此乐将无同。
畴昔缟衣仙,化作羽衣僮。酒酣邀我去,鹤背冷松风。
灵宫夜醮馀,香雾飞不起。更衣步石坛,风露浩如洗。
月波走金蛇,入我清尊里。引杯不复疑,弓影正如此。
夜深闻雁过,歘见巾落几。松閒龙一吟,风庭应落子。
空中步虚声,隐隐犹未已。
孙氏保泽国,上马操金戈。获禽非其志,岂必施虞罗。
霸气凌秋旻,精采一何多。俯仰迹已陈,禾麻被平坡。
妇子纷纷携笤篚,齐向荒郊收稗子。晨出暮归收几何?一斗才舂二升米。
莫嫌此物太艰难,犹胜田间把耒耜。今年五月月离毕,沧海倒翻泻不止。
拍天巨浪浸层城,平原洼地可知矣。小麦湿蠹秋禾空,辛苦何曾咽糠秕。
天生稗子惠孑遗,残喘暂延全杖此。只愁采掇会当尽,鸿雁嗷嗷饥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