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伎人子,掩袂作啼声。家家叉帘立,送王上台城。
王欲别太姬,门前黄纸催。出亦以徘徊,入亦以徘徊。
王入台城后,不省作悲啼。妆台铅粉骄,别接冶游儿。
朱门一家哭,万家得安宿。一家亦不哭,太姬方啖粥。
门外双乌栖,哑哑枝上啼。官今当大赦,不愿赦王归。
二十四皇孙,譬如南陇树。一半枝撑天,半不知爨处。
坠叶岂更荣,流波无重回。哀哀古孝子,痛哭嗟瓶罍。
喟余少薄祜,赋无《凌云》才。侧闻过庭训,爱惜如琼瑰。
弱龄把铅椠,慈颜为之开。乾坤当百六,梁木忽然摧。
譬彼玄鸟雏,巢倾雕梁灾。譬彼松下草,霜落成枯荄。
自我歌鲜民,星纪凡屡该。况乃忝符节,陇山崔以巍。
松阡渺何处,莫剪蒿与莱。飘萧生素发,膝下无婴孩。
缅想夜台内,恻恻伤其怀。誓言守遗教,敢令官方乖。
庶以清白风,稍酬罔极哀。
不知残雪是春光,起见轻云覆野塘。春草春江相妒绿,新莺新柳斗争黄。
囊无太史新颁历,衣有容台旧赐香。但使清尊花底醉,任教白发镜中长。
香昏花暝帘初卷,我怀故人今夕。西荡吴云,南飞衡雁,千里月斜天白。
梦寒欲涉。奈龛赭门高,大江中划。汐气平横,一城芜柳黯烟色。
迢遥兮不可即。旧情谁与诉,空自横笛。幔阁秋凉,剪灯话雨,记听青萝残滴。
闲消剩息。只蘋叶风漪,鲤鱼红帛。拍尽阑干,露华衫上湿。
奕奕明农堂,脩楣耀晴彩。堂前春草绿,堂上春云叆。
游子日下还,宫衣试新綵。夕膳饪鲜鳞,晨羞荐芳?。
何以祝亲寿,如山复如海。
双桨催程,半帆借泊,危楼高倚层云。风光自好,暮景仍斜,禁他箫鼓千门。
窗隙流尘。但屠苏送老,醽醁悽魂。波泛碧鳞鳞。有天涯、诗句怀人。
念珠络藏香,绣檀携枕,归舟曾系兰津。昙花空外影,总飘然、残梦无痕。
欲话前因。应恨敛、湘娥翠颦。掩孤篷,休教字写宜春。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藁,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
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而冒居馆下,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
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土,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
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行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 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独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宗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 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
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沉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
又凡鬼神事,渺茫荒惑无可准,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议论如退之,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 以云“行且谋”也?今人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 不勉己而欲勉人,难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