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颉不识篆,虫鸟开天荒。史籀不识楷,古法遗钟王。
圣人作书祖造物,天地不得留微茫。草书有名理,盛自汉与唐。
杜度埒崔瑗,狂素阶颠张。心法授受纵奇变,牢笼百态惊愚盲。
譬如彼苍铸万类,物具一体无相妨。飞潜动植各有势,短长肥瘦谁能量。
又如将军坐帷幄,运筹百万网在纲。韩信兵多多益善,指挥方位争趋跄。
方其执笔时,意静神飞扬。洪炉火激迸列缺,晶盘冰滑流珠芒。
苍鹰盘云缩爪甲,奇石攫壁春硠硠。阴阳姤接作向背,子母孕化交纵横。
枯槎百围卧瀚海,女萝千丈萦扶桑。忽然墨冷笔华涩,陡接渤澥波澜狂。
书成不快意,大叫周回廊。举头天尺五,云物相低昂。
欲碾太山为研石,欲抉东海为墨庄。凌铄大块写生态,睥睨云汉摹天章。
二十八宿走且僵,帝女大笑挥霞觞。丈夫师古但师意,安能描头画脚忍与朽骨争媸嫱。
我歌草书歌未央,飘风骤雨来虚堂。依稀不晓神灵意,莫向蛟龙攫处藏。
凭久栏干可一杯,湖山飞入水中来。多情燕子能相劝,舞破东风去却回。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由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冈,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
蠹鱼恣贪饥,编简偷齧蚀。妄想神仙寿,不复分黑白。
典谟何炜煌,缥缃为装饰。微虫偶伤残,明者生疑惑。
河洛出图书,天地留声色。龙龟欲呈祥,蠹鱼何时息。
老矣犹兹健,风尘想据鞍。艰危缘世变,摧折见才难。
卧虎沧江静,冥鸿天际宽。愿公珍晚节,归路雪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