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享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浮沉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豪暴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饥人未食长流涎,芋魁作饭腹果然。八珍九鼎纷满前,鼎中一脔不下咽。
吐而去之惟欲眠,贪夫嗜利绝可怜。牙箸落手喜若颠,家有窟郎无数钱。
跨州连陌空多田,千头万尾不当缘。高台未倾金碧鲜,客食不下日十千。
弃祸忽起踵复旋,利激奴辈非关天。太邱诸子图画传,元方季方两联翩。
元也作诗如涌泉,高歌大笑倾四筵。只今为郎近日边,季也勇退高腾骞。
结庐庇雨无馀椽,栽花移竹今几年。种谷只取田一廛,鸡肥酒熟客可延。
人生安分作当捐,眼前取足须随缘。倩营菟裘将老焉,伯氏欲挂神武冠。
归作两翁相对间,政看宝带黄金悬,未可便情诗盟寒。
一室萧然绝蔽亏,桂香初发自先知。已无热恼仍无梦,坐到空林月落时。
閒身应暂别林丘,垂老观光帝里游。地控幽并通绝漠,山连恒华拱中州。
辞家去日逢初夏,买棹归时及早秋。南北两京饶故旧,相过慰藉少淹留。
雪消成水固非异,煮水作雪真为奇。吾师悟此煎茶法,掬泉敲火须临时。
手抟清风弄明月,幻作一同滋味别。试看椀面乳浮花,浊恼消除置冰铁。
君不见达磨面壁雪山中,至今直指传宗风。又不见玉川先生洛城里,军将扣门日高起。
何似松风堂上人,不谭九转丹有神。漱琼咽玉诗清新,盐我肥水华津津。
五色云中耸翠峦,千岩琪树洞门寒。金银宫阙青冥上,白昼还疑长羽翰。
三月雅集未知还,况复夕阳犹在山。金刀刻字碧筠上,玉卮行酒青松间。
三年不见兵马息,一日且放吾侪闲。桃花杏花正无数,明朝更约来东关。
忆昔当春时,寿君惭不文。未几闻君丧,奄忽如流云。
流云过眼空悲怨,大火西流时倏变。玉楼金屋网蟏蛸,西风叶落空深院。
凄凉宝瑟掩馀音,惨淡菱花冷钗钿。尚忆当年对镜人,镜中鸾死悲娇面。
织锦诗成那得闻,墨池寒浸琉璃片。不知何处吊君魂,草白磷青望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