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窗明月峭。寒侵翠幌,博山香袅。风触帘旌,一片疏阴轻扫。
冷露暗吹衣袂,空望断、碧云缥缈。芳信杳。栏杆倚处,倦闻鹃鸟。
青溪几度清游,想燕子人家,绿波空绕。好景匆匆,依旧翠深红老。
为问素光千里,甚偏向、文园孤照。情暗恼。铜壶又催春晓。
欲回天地入孤舟,家住由拳古越州。为语君王正尝胆,未容少伯五湖游。
我昔放仙鸟,梦游东海滨。行歌小山桂,遂偶沧洲人。
结交龙门子,招邀浮丘生。都无簪冕系,而有山水情。
浮丘逐铜辇,龙门登玉堂。皤然沧洲隐,与我唫沧浪。
有时猎群书,宛在竹深处。境静不遑眠,中宵启前户。
龙门惜暌离,故写无声诗。别后见云树,相思但悽其。
冰肌玉骨江上村,暗香馥馥引吟魂。却怪寒乡风信晚,二月如伴参横昏。
清姿皎皎雪辉壁,素质亭亭月满园。但欲尘埃难比并,那知冷冽非春温。
等闲桃李作妖艳,游蜂舞蝶弄朝暾。崇晨不语工摇曳,何异息女愁荆门。
羡尔孤䡮真绝世,师雄毕竟是浮言。岂有天上玉妃子,肯泛人间潋滟尊。
冬至之后江上春,来车去马秦淮滨。峨峨钟山楼观古,翼翼南国衣冠新。
此时游子逸兴发,客衾忽梦歙溪云。金陵子弟来相送,梅花初月尤殷勤。
我昔盛年学书史,担簦载贽非隐伦。中遭丧乱百念息,揣分甘作山中人。
山中得此构重屋,惜其背寅乃面申。清宵魂交古君子,为云安名一何神。
寒梅始花日出辰,当楼新月悬钩银。天根阳生花实茂,月窟魄死光辉沉。
蓓蕾数点春,我巳见其映雪千树之玉津。漂渺一眉金,我巳看作行天五夜之冰轮。
功名事业塞宇宙,敛之方寸谓之仁。隆中窥此诸闻达,莘野抱此称天民。
即今谁因乃成此,故人陶侃与贺循。未能陈力当引去,山中梅月姑相亲。
天根月窟古所云,动静之机斡洪钧。世人漫作复姤二卦看,缘何得见梅花初月之景象与夫隐者之天真。
再拜文儒领佳贶,长歌作谢聊自申。
殊庭不可及,风熛多异色。霞衣不待缝,云锦不须织。
余生足下。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为足下道滇黔间事。余闻之,载笔往问焉。余至而犁支已去,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去年冬乃得读之,稍稍识其大略。而吾乡方学士有《滇黔纪闻》一编,余六七年前尝见之。及是而余购得是书,取犁支所言考之,以证其同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传闻之间,必有讹焉。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二者将何取信哉?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西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渐以灭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其或菰芦泽之间,有廑廑志其梗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
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祥,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而书籍无从广购,又困于饥寒,衣食日不暇给,惧此事终已废弃。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而又何况于夜郎、筇笮、昆明、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书稍稍集,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皆不得以上,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甚矣其难也!
余员昔之志于明史,有深痛焉、辄好问当世事。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又足迹未尝至四方,以故见闻颇寡,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足下知犁支所在,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则不胜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