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山炉一炷香,三馀常得寸心降。直须了取诗千首,始可闲期璧一双。
梅润未能排絮帽,日阳只拟上云窗。伫公纳锡充前列,毋使迟迟出九江。
浮踪岁岁逐飞蓬,忽把椒卮到汉东。芳草渐生䢵子国,新桃遥傍叔敖宫。
惊心故国沧桑外,回首并州郢树中。樠社春词应满幅,诗筒早寄慰衰翁。
将谓投閒乐有馀,已闻丹诰送新除。灾祥自古由天降,忠直从来与世疏。
治狱我惭于定国,济时公类马相如。太湖一阻三年别,淮水朝宗好寄书。
中丞英爽一儒生,三载披坚卓有声。正冀登坛推上将,谁知授命死危城。
征南浑是春秋义,蜀相长垂宇宙名。欲问庐江消息渺,几回惆怅泪纵横。
弟兄双鬓渐如霜,惆怅天南各一堂。共席恰还欣对菊,分飞空复想寻芳。
丛枝带月疑无色,细蕊经寒尚有香。何似棣棠花靴匕,徘徊今夕岂能忘。
天下学问,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盖村夫俗子,其学问皆预先备办。如瀛洲十八学士,云台二十八将之类,稍差其姓名,辄掩口笑之。彼盖不知十八学士、二十八将,虽失记其姓名,实无害于学问文理,而反谓错落一人,则可耻孰甚。故道听途说,只办口头数十个名氏,便为博学才子矣。
余因想吾八越,惟馀姚风俗,后生小子,无不读书,及至二十无成,然后习为手艺。故凡百工贱业,其《性理》《纲鉴》,皆全部烂熟,偶问及一事,则人名、官爵、年号、地方枚举之,未尝少错。学问之富,真是两脚书厨,而其无益于文理考校,与彼目不识丁之人无以异也。或曰:“信如此言,则古人姓名总不必记忆矣。”余曰:“不然,姓名有不关于文理,不记不妨,如八元、八恺,厨、俊、顾、及之类是也。有关于文理者,不可不记,如四岳、三老、臧榖、徐夫人之类是也。”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余所记载,皆眼前极肤浅之事,吾辈聊且记取,但勿使僧人伸脚则亦已矣。故即命其名曰《夜航船》。
古剑陶庵老人张岱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