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圣俞诗,于家果何如。留为子孙宝,胜有千年珠。
为贫作漫仕,未必胜陆沈。冠缨日羁縻,鬓发空侵寻。
昔为云出岫,今作鸟归林。暮年一丘壑,往往谐初心。
窗明设净几,衣露张鸣琴。缅怀靖节翁,更赋归来吟。
春在梅梢月柳梢,红阑屈曲影相交。别开待阙鸳鸯社,不愿鸠居占鹊巢。
十宵九入梦,明明知已逝。识得中阴来,未审寄何位。
前者四月初,恍忽上忉利。光容若平昔,天服粲游戏。
伸纸与我读,奇文千馀字。梦中了了知,醒后都不记。
曾闻释子言,天乐稍浓腻。若非道种深,未免天色醉。
记兄初生时,大姑兆奇瑞。丽人跃空飞,姑也承以袂。
苦旅思乐宅,返促亦何异。但恐冶心多,减却道人气。
少日念欢场,鸣泉奔渴骥。一卧三年茵,肌消如寒猬。
从兹稍谭仙,习静学观鼻。朝坐一丝香,暮禅半幅被。
閤门杜色声,精神转强锐。蒙庄不去手,卓有出尘志。
几年客金马,渐识宗门事。乞差既里还,刻苦相摩砺。
旦寻复昏披,研惟空有谛。有如群婴儿,搩手量鹏翅。
突闻物格言,石火掣飞燧。惑魔虽暂歼,狂使方为厉。
挈疑过龙湖,息求而得刺。一自直东华,先鸡每戒睡。
日夜抱一编,形神俱焦瘁。眼涩如有沙,舌乾无厚味。
国本既艰危,臣也难为退。余时官闲局,弟也负书至。
每当聚首时,言必穷幽邃。毒语攻沉疴,当机无回避。
俱悟昔时非,驰马歇狂辔。净侣偕数人,结期向北寺。
下直即停车,六时声如沸。合掌化如来,白毫与青髻。
东林十八贤,高举标奇致。披此尘劳衣,缚人如鸟罻。
便欲脱簪绂,指彼青山誓。或假或休沐,次第作?计。
余也先群飞,入山选幽翠。结茆四五间,日日眄归帜。
梦魂总不及,逝也一交臂。严亲头触石,聚哭空里肆。
海内学道人,千里缄酸泪。弟也冒雪行,十日走枭骑。
不忍见京华,何况旧邸第。寡妇一屋声,天地为阴曀。
立后以祈年,殷哀方小替。传闻四月终,白旐出淮泗。
余也偕诸衲,奔帆如云驶。念公闻我来,追至寻阳际。
十日抵瓜仪,南北舟相次。肝肠恸一割,石火迭相谓。
富贵竟何成,金毛不如薙。十载无生学,劈莲微见意。
痛呼隔闻尘,天高日西坠。前者潘去华,梦中忽见示。
生平四良友,君家得其二。赖兹切摩力,今亦生善地。
信我同心人,冥墨亦相缔。祠之柳浪馆,凡与白苏四。
天上虽酷乐,勉来一竖义。破矿出精金,刬却知见祟。
携手入莲邦,沙劫为兄弟。
千毫回斡自无旁,逸劲仍闻饮石梁。黄卷素心因事见,空门真味与閒长。
扁舟尚录袁临汝,清酒无论顾建康。五载转头归一瞬,门阑依旧笑羝羊。
傲吏归来蚤,中庭半部蛙。一州仅如斗,双鬓已成华。
释子仍供米,门人尽赐麻。藏多芸阁籍,隐得桂丛花。
小构曾专壑,初衣自剪霞。金鹅逢大药,沧海问浮家。
客梦罗阳石,乡心浪泊沙。令人思叶令,凫舄在天涯。
大慧谈经地,林园即给孤。凿云藏舍利,鞭石起浮图。
风铎时喧寂,天经忽有无。沙门每来此,三绕作南谟。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
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材识不远,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维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
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宜令入宫禁?
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茹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某诚惶诚恐。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萦纡郁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