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山川鬼斸开,文星屡谪北中来。凌云赋客邀难住,捉月仙人唤不回。
坡颍与泉同一姓,汉唐比宋孰多材。公诗状出眉州画,不学香山咏马嵬。
昨夜枝头,问谁啼血,洒来并入花丛。纵使春归,也须偷注殷红。
为伊细数行踪。记乡关、栈阁千重。曾随花蕊,葭萌驿前,一路飘蓬。
淡烟粉水,斜月绵州,华阳士女,蜀国丝桐。便为花鸟,魂犹恋此安穷。
欲拜低头,最怜他、姓氏相同。莫愁浓。溪山此间,不异新丰。
群士谐佳会,置酒君子堂。清言解饥渴,四座生芬芳。
云雨濯高翼,沙石明夜光。连篇命音响,好合兴文章。
三台开艺苑,爱客擅词场。伸眉就存慰,千载以为常。
乘兴而来,冒雨过、徵君之宅。相对者、诗家三老,酒徒八伯。
秉烛夜游行乐耳,一生能着千双屐。看胜为可喜败欣然,如予弈。
痛饮也,肠千石。剧谈也,唇三尺。算樽前只少,红儿催拍。
便唱鹧鸪休听好,坐中半老江南客。问阮公、醉后眼如何,全飞白。
一片玉玲珑,坐见生云雾。潜虬媚灵姿,居然在庭户。
桃李成尘莺未老,梧桐未落蛩已多。杜门高卧作閒计,挟策读书如懒何。
颇遭褦襶惊午梦,正坐热行官不呵。柯山大隐羲皇上,清风一榻无经过。
哈密瓜贡自西域,登于玉筵,非近贵大臣,莫得受赐。其名震于本朝,通于四海。文人咏颂,以得尝为幸,夸其乡里者,盖不可纪。余以公车,留于京师。从故大学士第中,与分半蒂。又山东巡抚见饷一枚。深求其味,玩其香色,至五六日旬时矣。既归乡井,因暑盛削瓜,追思其事,恐后之迷者,随俗而称。方今天下多事,夷狄侵陵。若道不由庚,此瓜将蒙窃嘉号。遂作赋嘲之,其词曰:
汉武皇帝既席盛业,功德浡沸,冠于禹、汤,乃作上林苑三百余里,珍木瑰果,载籍之所不述者,骈阗排闯,万树一行。辛有南越之桂,苦有蜀蒟之酱,甘有王母之桃,酸有蒲桃之浆。五味淫溢,涤酲解凉,方朔不得窃,栾大不敢尝。
乃以夏日,避暑建章,使大官进冰,尚食副瓜。絺巾既撤,玉盘方举,帝色有不怿,召上林丞,榜之一百。趣召博望求于西域,役死者数万,得瓜一石,橐佗负载,千里一息,至于御前,蒂尚未黑。水名浮匏,刀若画雪。香散四坐,昧已入咽。甜苦嚼霜,爽而无屑。寒若照胆镜,肝肺沥沥。烦豁氛静,其品第一。群臣见者,皆呼万岁。议功立名,因帝宠嘉,越来自西,以谥此瓜。三千年后,遍于四遐,有东有南,望庐奔爬。中国圣地,长养精华,敦煌故邦,产无余柤。
逮我神清受命,化覆无外,汉之绝徼,曾不出砌。于是骊山博士、论瓜之党,有逃于发机者,游于夷中,好为游说,称道瓜美,以风夷类。椎髻高鼻,深目丑种,习皇帝之仁义,弃弓戟而荷锄耒,率其妇子,种壅耘溉。以博士狃于温谷,欲救其败,故瓜熟必十月然后入内。名从主人,号曰哈密。如野献芹,口惨鼻螫,而皇帝受之,以柔远国。时赐近臣,以示来远物而已尔。
其为状,则猥琐宛转,拥肿卷曲。堕似败絮,重赘多肉。皮则不坚不柔,非青非绿,以为黄㼐,又不可熟。瓤则甜比败蜜,厥气生腥,榨之无浆,含之不冰,黏滞软涩,状譬胶饧。圃中南瓜,正可为兄。曾不自耻,而贡于京。则有膏梁余子,食无正味,问其地产,而转自相贵。乞分十一,爰祭爰馈。或田舍诸生,官若侏儒,荣其得赐,怀持归家。反复叠传,曾不敢咀。黑腐败坏,犹欲为菹,又安敢毁誉乎?
夫名价高族,依托附属。沙漠朽坏,败土硗确。藤蔓牵引,钩带樛葛。习惯僻陋,倔起阡陌。罢牛惫马,笼挂绳络。车仄担踣,因缘而进者,家家以为随珠,人人忘其鱼目。或叶底瘠萎,粪土未除,髦酋上疏,荐登御厨。他国劣种,微感地气,同车而进,不径而至。而狂稚昏蒙轻薄之士,望风承旨,探头侧耳,摇唇嚼齿。尻高足痹,目未及见,舌未及舐,手未及扪,口说其美。使老圃迷惑,妇子咨嗟。棔楼人土,匏瓜渡河,东陵故侯,矧敢疵瑕?瓜乎瓜乎,不亦过乎!若一旦天子弹五弦之琴,求解愠除渴之用,玉碗金刀,以待苞贡,则此时将永屏塞外,为田夫所羞种,泣而自责,愧而入瓮。
世以瞿塘峡口滟滪堆为天下之至险,凡覆舟者,皆归咎于此石。以余观之,盖有功于斯人者。夫蜀江会百水而至于夔,弥漫浩汗,横放于大野,而峡之大小,曾不及其十一。苟先无以龃龉于其间,则江之远来,奔腾迅快,尽锐于瞿塘之口,则其崄悍可畏,当不啻于今耳。因为之赋,以待好事者试观而思之。
天下之至信者,唯水而已。江河之大与海之深,而可以意揣。唯其不自为形,而因物以赋形,是故千变万化而有必然之理。掀腾勃怒,万夫不敢前兮,宛然听命,惟圣人之所使。
余泊舟乎瞿塘之口,而观乎滟滪之崔嵬,然后知其所以开峡而不去者,固有以也。蜀江远来兮,浩漫漫之平沙。行千里而未尝龃龉兮,其意骄逞而不可摧。忽峡口之逼窄兮,纳万顷于一杯。方其未知有峡也,而战乎滟滪之下,喧豗震掉,尽力以与石斗,勃乎若万骑之西来。忽孤城之当道,钩援临冲,毕至于其下兮,城坚而不可取。矢尽剑折兮,迤逦循城而东去。于是滔滔汩汩,相与入峡,安行而不敢怒。
嗟夫,物固有以安而生变兮,亦有以用危而求安。得吾说而推之兮,亦足以知物理之固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