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会富山水,吴兴盛人物。风流自南朝,德誉世不没。
吾宗州之望,谱序远且蕃。煌煌全盛时,冠盖充里门。
吾庐两溪旁,足迹远城市。宛自仙者居,胡然人间世。
自我登群玉,十年未得归。秋风东南望,怅息欲下飞。
轩轩吾宗子,自少慕奇伟。仕意一不如,去之若泥滓。
起楼临孤墅,自以天隐名。超焉谢朋友,于兹寄生平。
我初闻以疑,今乃送而喜。出处亦何常,要之不苟尔。
俗化日以薄,士路令人哀。吾党多狂简,不知所以裁。
子归慎厥修,先之以廉让。风行自田闾,来者知所尚。
庶几吾州士,礼义世弗亏。庶几吾宗门,长为众表仪。
毋独矜汝名,母独行乎怪。鸟兽非所群,山林固何赖。
吾虽縻于此,亦若与子游。勔哉其无闷,勿为至人羞。
暖閤无人到,寒枝为我横。情钟吹蕊破,静极觉香生。
老去魂休断,春来眼且明。逃禅时索笑,百匝傍窗行。
解事东皇自有期,今年春较去年迟。未教红著桃开脸,先放青还柳作眉。
三春月胜三秋月,花下惜清阴,锦围绣阵,香生革履,光动兰襟。棠梨枝颤,
乍惊栖鹊,夜久寒侵。明朝风雨,休孤此夕,一刻千金。
市门处处系冰花,灯影蛾云动绛纱。走马城中三日雪,不知春已入谁家。
吾闻紫荆关是古来天险处,势逼恒嵩抗天柱。栈路迥出青云端,岩瀑喧豗喷洒长空,对之可以湔尘虑。
往年龙虎纷拿战血飞,煌煌万骑关前驻。只今平世天下清,千里桑麻旆旆连郊墅。
行旅不操寸兵,瓮城不劳铁铸,王元不封函关泥,孙子不书马陵树。
关南孤戍夜火稀,关北团茅小家住。今我自西来,飞霜满衣絮。
林下有高人,怡然此相遇。烟霞邮馆午停骖,风雪轩窗夜联句。
家山咫尺望不迷,写书先寄宾鸿去。须臾日车飞上扶桑红,一骑已出东山东。
仅得林间趣,閒寻菊本移。人家深竹里,枫叶夕阳时。
汲井浇畦润,将锄下手迟。护丛愁蕊损,带土怕根知。
每被归樵问,深怜冷蝶随。寒香生径术,幽事补湾埼。
斗柄西北落,雁声霜露垂。徘徊绕丛畔,自笑可能痴。
龙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馀里,诸山尤深,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状类箕筐,人因号之为匡山。山多髯松,弥望入青云,新翠照人如濯。松上薜萝,纷纷披披,横敷数十寻,嫩绿可咽。松根茯苓,其大如斗,杂以黄精、前胡及牡鞠之苗,采之可茹。
吾友章君三益乐之,新结庵庐其间。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蛟龙潜于其中,云英英腾上,顷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海茫无津涯,大风东来辄飘去,君复为构“烟云万顷亭”。庵之东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峦益峭刻,气势欲连霄汉,南望闽中数百里,嘉树帖帖地上如荠,君复为构“唯天在上亭”。庵之东南又若干步,林樾苍润空翠,沉沉扑人,阴飔一动,虽当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翛有挟纩意,君复为构“清高亭”;庵之正南又若干步,地明迥爽洁,东西北诸峰,皆竞秀献状,令人爱玩忘倦,兼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饮,无不宜者,君复为构“环中亭”。
君诗书之暇,被鹤氅衣,支九节筇,历游四亭中,退坐庵庐,回睇髯松,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君注视之久,精神凝合,物我两忘,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君乐甚,起穿谢公屐,日歌吟万松间,屐声锵然合节,与歌声相答和。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遂以名其庵庐云。
龙泉之人士,闻而疑之曰:“章君负济世长才,当闽寇压境,尝树旗鼓,砺戈矛,帅众而捣退之,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今乃以‘看松’名庵,若隐居者之为,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金华宋濂窃不谓然。夫植物之中,禀贞刚之气者,唯松为独多。尝昧昧思之:一气方伸,根而蕴者, 荄而敛者,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及夫秋高气清,霜露既降,则皆黄陨而无余矣。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非松也耶?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求君之志,盖亦若斯而已。君之处也,与松为伍,则嶷然有以自立;及其为时而出,刚贞自持,不为物议之所移夺,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或者不知,强谓君忘世,而致疑于出处间,可不可乎?
濂家青萝山之阳,山西老松如戟,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第兵燹之余,峦光水色,颇失故态,栖栖于道路中,未尝不慨然兴怀。君何时归,濂当持石鼎相随,采黄精、茯苓,烹之于洞云间,亦一乐也。不知君能余从否乎?虽然,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