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恻轻寒乍起。吹趋越罗衫子。淡黄楼阁斜阳地。人语南朝古寺。
酒醒须仗花滋味。斜香腻。今宵何处生秋思。忽忆疏帘月底。
空庭肃秋气,一叶最先飞。众叶皆不顾,孤客暂相依。
曾受日光照,融和露复滋。鸣禽争上下,繁阴覆阶墀。
谁能当此际,返念树上时。御苑芳菲尽,何况托根微。
飘零固其分,污泥安敢辞。寄语树上叶,千年长在枝。
天地赋人物,二气均所生。如何贤不肖,而乃殊其名。
吁嗟贤者流,宜公亦宜卿。嗤彼不肖徒,胡为污冠缨。
人君无所为,代天持鉴衡。进贤退不肖,吾人资主盟。
前元多错缪,仕途良未清。非才满廊庙,贤人困渔耕。
我祖奉天命,九州尽豪英。黜陟考三载,万年仰大明。
武夷多奇峰,高者是三仰。丹崖更安排,不独似悬榜。
千步覆石廊,曲折复下上。岩楼开谽谺,面势极㝩㝗。
倾曦独照曜,乱石互罗网。中有碧海桃,倒悬不盈丈。
叶落根自蟠,千岁无复长。睹兹神理功,吊古忽然惘。
药炉吹死灰,葛翁亦长往。难闻白鹤音,徒结紫霞想。
平生岩穴心,眷此㨿昭朗。
不向人间与命争,也曾狂走趁浮名。
兴来小豁胸中气,醉后焉知世上情。
一觉晓眠殊有味,百年如梦竟何成。
因思往事真堪笑,未肯徒然过此生。
苍松十万株,楼拥苍松内。一面有栏杆,却与明湖对。
桥连曲曲堤,堤上山如黛。雪压钓鱼舟,更在梅花外。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彼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彼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
黄生过此,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顾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日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者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嗛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转反复,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