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当门。看玲珑琢玉,一抹烟痕。画屏新梦转,映玉阶罗袜,月影黄昏。
微融粉褪,细贴黄匀。更净无暗尘。就侬还撇低旋顾,心事谁论。
到此际、恁解温存。冰纨掩面,纤素含颦。香户谁共倚,怕玉簪相对,先为消魂。
蓝桥杳,银烛空陈。阑干凭独倚,西风冷、罗袂单寒手自扪。
彭泽去千载,谁念田园芜。卓哉南野翁,乃是斯人徒。
读书通大义,耻逐章句儒。修身事三省,惠人期八厨。
雅性任真率,襟怀恒豁如。东皋树嘉木,西畴艺名蔬。
适意任所之,殽酒随篮舆。儿孙奉宾友,欢声溢庭除。
每从微醉时,击节歌唐虞。顾我朽腐材,不异栎与樗。
谬据西斋裀,曾不鄙迂疏。星霜二十周,始终心不渝。
暌离几寒暑,云树劳嗟吁。复怜身后穷,棺食预为储。
如此绻恋情,宁与管鲍殊。方图去茅塞,时得亲高居。
德业望规箴,优游共桑榆。如何志未遂,顿隔幽明途。
载瞻湄旸原,痛切心如刳。临穴当兹辰,忍奠一束刍。
泪为知己流,老眼谁云枯。
孔翠耀其羽,乃为俗所珍。神龙处九渊,潜跃固有因。
小人役琐屑,君子扬其芬。遐哉颜闵烈,千秋洒灵芬。
出事金玉昆,入奉堂上亲。恩义苟不亏,岂必馔芳薰。
爰骋六艺圃,载泳诗书津。何当继乔木,振佩蹑高云。
三年读礼辍慈闱,还逐鹓鸾旧伴飞。双阙制颁纶綍命,五陵士望斗山归。
青云接武天应近,绛帐传经愿不违。留取从行清献鹤,他年堪绣上罗衣。
行已有定期,濒行意犹疑。昔念有此日,于今真见之。
握手未吐辞,白日遂西驰。独立天冥冥,此间我为谁。
明知别后难,且用相委蛇。此意倘可思,痛哭当成痴。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之,以为十卷。子美,杜氏婿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日产,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掩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直,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
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阳,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妇。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苟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
子美之齿少于余。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旭。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
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才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