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性好山水,而吾桐山水奇秀,甲于他县。吾卜居于南山,距县治二十余里,前后左右皆平岗,逶迤回合,层叠无穷,而独无大山;水则仅陂堰池塘而已,亦无大流。至于远山之环绕者,或在十里外,或在二三十里外,浮岚飞翠,叠立云表。吾尝以为看远山更佳,则此地虽无大山,而亦未尝不可乐也。
出大门,循墙而东,有平岗,尽处土隆然而高。盖屋面西南,而此地面西北,于是西北诸峰,尽效于襟袖之间。其上有古松数十株,皆如虬龙,他杂树亦颇多有。且有隙地稍低,余欲凿池蓄鱼种莲,植垂柳数十株于池畔。池之东北,仍有隙地,可以种竹千个。松之下筑—亭,而远山如屏,列于其前,于是名亭曰“数峰”,盖此亭原为西北数峰而筑也。计凿池构亭种竹之费,不下数十金,而余力不能也,姑预名之,以待诸异日。
第一段写居南山岗,喜得闲看远山的乐趣,先实写空间,言所居之南山无大山大流,接着由近而远,言看远山更佳;第二段写拟构“数峰亭”,将营造幽雅怡人的佳境,承前述提出未来欲凿池、种竹、筑亭的计划。写作风格清新可爱,简洁锋利,生动酣畅,别有特色,是“实空间”与“虚时间”结合的佳作。
第一段开篇明义,提出“余性好山水”,与山水有缘、与大自然有缘。接着叙述“山水奇秀,甲于他县”的桐城故乡。作者“卜居”的南山,“独无大山”,“亦无大流”,但是幸有“逶迤”的平岗,“环绕”的远山,能弥补自然环境的不足。接着作者便以浓墨重彩写出“看远山”的佳趣:“浮岚飞翠,叠立云表”,在读者面前展示一幅“远山”山水画卷。作者接受大自然的抚慰,感情和大自然和谐融合,从内心深处感到“此地虽无大山,而亦未尝不可乐也”,肯定了“看远山”的乐趣。
第二段先叙述宅东岗顶“隆然”,适宜建亭,再叙述岗顶“面向西北”,“于是西北诸峰,尽效于襟袖之间”。岗上已有“古松数十株”,盘曲苍劲;岗下“隙地”再“种竹千个”,清影摇风。作者尚恐不能极其清幽,拟在“隙地”上“凿池蓄鱼种莲。”“植垂柳数十株于池畔”,精心谋划,拟营造一个幽雅怡人的环境。最后一句“余力不能也”“以待诸异日”,点出作者毕竟是“数十金”不能支付的寒士,空有一番宏愿。
这篇文章概括、详尽、具体、细致地描写了数峰亭的景观。“数峰亭”是作者构想之亭,而非实景。作者驰其想象,写来如见其景,如历其境。文末笔锋一转,写其力不能支付凿池、构亭、种竹之费,“姑豫名之,以待诸异日”,才将读者带回冷峻的现实。也正因为生活所迫,戴名世以半生的积著,只换得半年的安闲。他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夏退居南山,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春即离开南山,再度赴京,准备明年之谒选,从此,至死才归葬南山。其所谓“以待诸异日”,则成了永久的遗憾。文章于清幽之境中表现了作者孤傲的人格。文中自然流荡着一种淡泊安闲的情趣。
初度今年,遥集句东,丹壶洞天。记京国俊游,筑金台上,乡亭旧话,濯锦城边。
两地萍蓬,十年烟月,欲往从之如绊然。今何夕,又满堂花醉,重对华筵。
新杨窈窕春妍。正绿萼、梅花开最先。况凤侣潘杨,兆呈琼齿,龙媒秦晋,应在冰泉。
画里萧郎,瓮中毕叟,绛帐风流群桂仙。上云乐,倾壶箫管,白发重玄。
已矣何须说。笑乐安、彦升儿子,寒天衣葛。百结千丝穿已破,磨尽炎风腊雪。
看种种、是余之发。半世琵琶知者少,枉教人、斜抱胸前月。
羞再挟,王门瑟。
黄皮裤褶军装别。出萧关、边笳夜起,黄云四合。直向李陵台畔望,多少如霜战骨。
陇头水、助人愁绝。此意尽豪那易遂,学龙吟、屈煞床头铁。
风正吼,烛花裂。
云门残六寺,吾师传一经。持向缁衣讲,何妨绛帐横。
写我山泽言,送君云霄举。贵人气每骄,下士心独苦。
纷纷竞科第,口吐圣贤语。朝出原宪室,夕与王侯伍。
我视辜贤良,怀珠类良贾。乃知淳厚士,不独在齐鲁。
松柏生涧冈,出为明堂柱。虽言被丹漆,赤心若可睹。
既应纶言徵,将随玉阶步。嵯峨黄金台,望君为延伫。
宋玉当年作云赋,梦中直与云相遇。心虽拳拳未忘楚,何不放云出山去,徒使襄王朝朝暮暮行雨处。
君家西江西,合共西云住。胡为独爱湘浦云,姓字幡然不分付。
吾闻宜春旧湘邑,无乃湘云返其故。又闻昌黎逐东野,四方上下云同趣。
君纵不来云亦度。洞庭波寒秋叶稀,湘云冉冉生君衣。
岳麓峰前呼白鹤,衔出沧洲老子飞。明月随君归,湘云吴云谁是非。
平林瑟飒静含风,桂壑松岩夕照中。羽客笙歌还此地,暮行群过蕊珠宫。
春意不随桃李歇,香浓飘到薰风节。为君镇日守闲窗,绝胜当年映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