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秋生早。向晚来、潇潇疏雨,濛濛斜照。不耐罗衣凉似水,弹指中元过了。
添一种、悲秋怀抱。往事凄凉频入梦,梦回时、彻夜虫声闹。
灯焰小,窗纸晓。
愁来窗下翻残稿。感知音、般般怜惜,同心同调。天半龙门高许入,也算三生修到。
□到此、闲愁都扫。准备花前联雅集,算良辰、只有中秋好。
金缕奏,玉尊倒。
自寿一杯,休行吟泽畔,兀坐山隈。笑穷兵独舞,干戈载戢,却胡长啸,铅椠何才。
归去独兮,呜呼老矣,生入玉门何日哉。新春好,且提壶沽酒,共赏花开。
催花击鼓如雷。酒色似、蒲桃初发醅。任天河水泻,流干银汁,月轮桂老,撑破珠胎。
岛上红云,洞中香雪,醉倒花娘锦被堆。与君约、这醉乡深处,不饮休独。
吾观天下理,聚散不可期。纣聚尘台财,武王乃散之。
财聚则民散,古语岂吾欺。财散则民聚,君人所宜思。
此理自分晓,而人多自迷。矧兹聚敛臣,为利日孳孳。
财乃民之命,民则邦之基。观风亦何人,能无采吾诗。
使君慷慨青云客,落落英标世无匹。朱晖行业自传家,刘晏才猷本经国。
昨者辞天下紫廷,手持尺一东南行。轺车驿路驱甘雨,旌旆江天拂使星。
东南列郡疮痍积,遗黎半已沟中瘠。使君催科静不扰,蔼蔼温言宛仁恻。
四野欢腾众相语,卧安衽席由慈母。徵书忽报日边来,狂走吴侬泪如雨。
山人病卧茅茨下,草深穷巷无车马。君行驻节款寒斋,坐语藜床意倾写。
九月霜华落岸枫,苍然秋色满江东。送君官道临当发,浩歌怅望高天鸿。
兹行会献公车牍,应知重为苍生哭。囊封愿与缀新图,丹青遍写逃亡屋。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彼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彼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
黄生过此,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顾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日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者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嗛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转反复,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