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蕴(生卒不详) 字道玄,又称庞居士,唐衡阳郡(今湖南省衡阳市)人。禅门居士,被誉称为达摩东来开立禅宗之后“白衣居士第一人”,素有“东土维摩”之称。有关他的公案时见于禅家开示拈提中,以作为行者悟道的重要参考。其传世的偈颂(迄今流传近200首)以模拟佛经偈语的风格,殷殷嘱咐学佛者修行的依归,在唐朝白话诗派中以其重于说理为一特点。至于他和女儿灵照游戏自在的情节,配合其诗偈中全家习禅的描述,不仅成为后代佛门居士向往的模范,也转而成为戏曲宝卷文学着墨的题材。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
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于惊溃。及至后世,用迂儒之议,以去兵为王者之盛节,天下既定,则卷甲而藏之。数十年之后,甲兵顿弊,而人民日以安于佚乐,卒有盗贼之警,则相与恐惧讹言,不战而走。开元、天宝之际,天下岂不大治?惟其民安于太平之乐,豢于游戏酒食之间,其刚心勇气,销耗钝眊,痿蹶而不复振。是以区区之禄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兽奔鸟窜,乞为囚虏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固以微矣。
盖尝试论之:天下之势,譬如一身。王公贵人所以养其身者,岂不至哉?而其平居常苦于多疾。至于农夫小民,终岁勤苦,而未尝告病。此其故何也?夫风雨、霜露、寒暑之变,此疾之所由生也。农夫小民,盛夏力作,而穷冬暴露,其筋骸之所冲犯,肌肤之所浸渍,轻霜露而狎风雨,是故寒暑不能为之毒。今王公贵人,处于重屋之下,出则乘舆,风则袭裘,雨则御盖。凡所以虑患之具,莫不备至。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小不如意,则寒暑入之矣。是以善养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劳;步趋动作,使其四体狃于寒暑之变;然后可以刚健强力,涉险而不伤。夫民亦然。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骄惰脆弱,如妇人孺子,不出于闺门。论战斗之事,则缩颈而股栗;闻盗贼之名,则掩耳而不愿听。而士大夫亦未尝言兵,以为生事扰民,渐不可长。此不亦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欤?
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见四方之无事,则以为变故无自而有,此亦不然矣。今国家所以奉西北之虏者,岁以百万计。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无厌,此其势必至于战。战者,必然之势也。不先于我,则先于彼;不出于西,则出于北。所不可知者,有迟速远近,而要以不能免也。天下苟不免于用兵,而用之不以渐,使民于安乐无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死地,则其为患必有不测。故曰:天下之民,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臣所谓大患也。
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讲习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教以行阵之节;役民之司盗者,授以击刺之术。每岁终则聚于郡府,如古都试之法,有胜负,有赏罚。而行之既久,则又以军法从事。然议者必以为无故而动民,又挠以军法,则民将不安,而臣以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则其一旦将以不教之民而驱之战。夫无故而动民,虽有小怨,然熟与夫一旦之危哉?
今天下屯聚之兵,骄豪而多怨,陵压百姓而邀其上者,何故?此其心以为天下之知战者,惟我而已。如使平民皆习于兵,彼知有所敌,则固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利害之际,岂不亦甚明欤?
绣幄霓旌映娄水,父老揖余向东指。此公自领符节来,海不扬波三年矣。
金华仙嶂迭芙渠,叱石穿云兴有余。回首扶桑日出处,可能还记鲁连居。
雪竹霜筠负所期,寒云飞雁影离离。悬知磐石苍苔上,犹有山阴道士诗。
岭南逢元日,客子心悲伤。旁观谬测度,谓我思故乡。
故乡虽云远,可以理归装。况自入山来,泉石慰膏肓。
同行三数人,形迹亦想忘。晨起但一揖,随意倾壶觞。
贺客概无有,酬应息奔忙。转觉此间乐,在家徒皇皇。
所悲竟何事,欲写先徬徨。念自癸卯后,木饥金不穰。
陕西三岁旱,河南五岁荒。牛无一束藁,有如坟首羊。
耕无可耕处,屠以充饥肠。十室去其半,半死半流亡。
戊申乃大熟,禾黍幸登场。窃谓脱此厄,六幕臻平康。
岂知是岁夏,大水竟汪洋。或云洞庭湖,白昼日无光。
中有数龙斗,莫辨赤白黄。腥风挟浊浪,万鼓声雷硠。
一涌高于山,一泻何可当。混混湖与江,茫茫荆讫扬。
翼轸斗牛间,气湿如银潢。去年水更大,发难仍沅湘。
所决失堤堰,所浸蔑城隍。江宁地颇高,钟阜几怀襄。
别有浙西水,顶潮趋钱塘。加以百日雨,势欲无余杭。
浙之杭嘉湖,北达苏松常。又北为镇江,财赋甲他方。
岁额千余万,地丁兼白粮。次如湖南北,安徽及豫章。
亦俱供飞挽,亦且赖输将。一浸数千里,何者为苞稂。
无米入漕运,何以实京仓。灾民极可悯,苦况不可详。
有屋在水中,渺不见屋梁。爷娘儿女子,托命于舟航。
嗷嗷中泽鸿,于何谋稻粱。死者委沟壑,存者犹羸尪。
天下有大命,官仓有常平。常平久无实,社仓亦虚名。
欲籴无可籴,议籴徕远商。巴蜀米价贱,千里连帆樯。
道远风涛恶,贩到价则昂。有钱犹可买,无钱空踉跄。
欲赈无可赈,驰奏叩天阊。批章下户部,司农询曹郎。
频年逋赋多,灾区例缓征。金屡颁大库,钱并支水衡。
昔有盈无缩,今有缩无盈。虽有缩无盈,犹且别筹量。
通融资挹注,一滴亦天浆。去年干在己,今年干在庚。
今年第一日,日食令人惊。午刻历未刻,计食五分赢。
二气绾橐籥,日者太阳精。履端重首祚,元日记新正。
而乃遭此变,能勿心怦怦。熙朝大一统,骏业天所昌。
幅员廊无外,宝箓尤灵长。下自元明宋,上溯虞陶唐。
六代六圣人,从古见未尝。今上夙敦敏,嗣服提乾纲。
四目之所运,四表咸辉煌。阅今三十载,暇食恒不遑。
所冀百君子,赤栋为干桢。堂堂位宰辅,先自笃忠贞。
大度休休然,寸心冰玉清。衮职一无阙,运量周垓纮。
六官有官守,毋偷毋纷更。言官有言责,毋噤口不鸣。
其任封疆者,赫然民所望。安民在察吏,吏有良不良。
墨吏一推排,脂膏涂橐囊。酷吏一哮吼,魂魄落锒铛。
茸吏百不理,宿牒堆满床。是皆民之蠹,得不重惩创。
奉法毋斁法,思患宜豫防。视寇攘奸宄,如猰貐豺狼。
欺君大不敬,讳盗大不祥。养痈必流毒,剜肉难补疮。
兵以练乃劲,简校肃戎行。谷以蓄乃足,句稽谨盖藏。
事事务实济,内外同匡襄。孪者毋不破,弛者毋不张。
氛翳顿豁除,险阻化康庄。闾阎获安堵,一意力农桑。
天方命百神,为民节阴阳。日雨雨时若,日旸无恒旸。
旱魃及水怪,曷敢肆狓猖。黄人行捧日,两耳垂璧珰。
天保佑天子,端拱坐明堂。泮奂尔游矣,纯嘏永无疆。
洚水儆帝尧,大旱疲成汤。从古多日食,日食亦无妨。
造化递消息,气数交纵横。剥正欲其复,晦正欲其明。
殷忧以启圣,天具有深情。圣躬则已劳,臣躬则已荣。
温饱逮僮仆,岂复别有营。葵藿小草耳,心为太阳倾。
矧人含血性,沥之即丹诚。所冀纾主忧,力与气数争。
天心非不仁,在人宜作强。毋以绕指柔,误此百鍊刚。
众心如一心,积渐通穹苍。苍苍密转移,感召非祈禳。
我固旧史氏,亦忝少司成。自顾殊碌碌,未可縻华缨。
归田曾无田,破砚聊代耕。久矣甘枯寂,万物秋毫轻。
迩来胸臆间,一丝长自萦。时事日以艰,耳目岂聋盲。
背人成此诗,不觉慨以慷。掷笔涧中泉,纵步凌苍茫。
嗒然一长啸,愁云落我旁。四山色黯惨,飞鸟为不翔。
天壤此一时,非我独伥伥。安知无烈士,仰天泪沾裳。
流水荒湾,孤蓬又倚,旅魂凄断。红舷扣缓,玉钩芳思催变。
题糕人去欧盟冷,倩谁问、堤阴旧馆。叹孤城寂寞,琼箫歌罢,野笳惊换。
桥畔。秋声战。似小队弓刀,阵云零乱。团鸦噪晚,柳丝凋翠谁绾。
西风十里扬州路,听呜咽、寒潮弄远。怕青鬓、对吴钩,一夜霜华浸满。
千株仙橘倚云苍,闻说陈家有草堂。密叶连村滋雾雨,疏枝垂实碍衣裳。
井头洗药红泉煖,花里悬壶白昼长。我与苏耽曾有约,愿分丹实驻颜光。
开元七年,道士有吕翁者,得神仙术,行邯郸道中,息邸舍,摄帽弛带隐囊而坐,俄见旅中少年,乃卢生也。衣短褐,乘青驹,将适于田,亦止于邸中,与翁共席而坐,言笑殊畅。久之,卢生顾其衣装敝亵,乃长叹息曰:“大丈夫生世不谐,困如是也!”翁曰:“观子形体,无苦无恙,谈谐方适,而叹其困者,何也?”生曰:“吾此苟生耳,何适之谓?”翁曰:“此不谓适,而何谓适?”答曰:“士之生世,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然后可以言适乎。吾尝志于学,富于游艺,自惟当年青紫可拾。今已适壮,犹勤畎亩,非困而何?”言讫,而目昏思寐。
时主人方蒸黍。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吾枕,当令子荣适如志。”其枕青甆,而窍其两端,生俛首就之,见其窍渐大,明朗。乃举身而入,遂至其家。数月,娶清河崔氏女,女容甚丽,生资愈厚。生大悦,由是衣装服驭,日益鲜盛。明年,举进士,登第,释褐秘校,应制,转渭南尉,俄迁监察御史,转起居舍人知制诰,三载,出典同州,迁陕牧,生性好土功,自陕西凿河八十里,以济不通,邦人利之,刻石纪德,移节卞州,领河南道采访使,征为京兆尹。是岁,神武皇帝方事戎狄,恢宏土宇,会吐蕃悉抹逻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沙,而节度使王君毚新被杀,河湟震动。帝思将帅之才,遂除生御史中丞、河西节度使。大破戎虏,斩首七千级,开地九百里,筑三大城以遮要害,边人立石于居延山以颂之。归朝册勋,恩礼极盛,转吏部侍郎,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时望清重,群情翕习。大为时宰所忌,以飞语中之,贬为端州刺史。三年,征为常侍,未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萧中令嵩、裴侍中光庭同执大政十余年,嘉谟密令,一日三接,献替启沃,号为贤相。同列害之,复诬与边将交结,所图不轨。制下狱。府吏引从至其门而急收之。生惶骇不测,谓妻子曰:“吾家山东,有良田五顷,足以御寒馁,何苦求禄?而今及此,思短褐、乘青驹,行邯郸道中,不可得也!”引刃自刎。其妻救之,获免。其罹者皆死,独生为中官保之,减罪死,投驩州。
数年,帝知冤,复追为中书令,封燕国公,恩旨殊异。生子曰俭、曰传、曰位,曰倜、曰倚,皆有才器。俭进士登第,为考功员;传为侍御史;位为太常丞;倜为万年尉;倚最贤,年二十八,为左襄,其姻媾皆天下望族。有孙十余人。两窜荒徼,再登台铉,出入中外,徊翔台阁,五十余年,崇盛赫奕。性颇奢荡,甚好佚乐,后庭声色,皆第一绮丽,前后赐良田、甲第、佳人、名马,不可胜数。后年渐衰迈,屡乞骸骨,不许。病,中人候问,相踵于道,名医上药,无不至焉。将殁,上疏曰:“臣本山东诸生,以田圃为娱。偶逢圣运,得列官叙。过蒙殊奖,特秩鸿私,出拥节旌,入升台辅,周旋内外,锦历岁时。有忝天恩,无裨圣化。负乘贻寇,履薄增忧,日惧一日,不知老至。今年逾八十,位极三事,钟漏并歇,筋骸俱耄,弥留沈顿,待时益尽,顾无成效,上答休明,空负深恩,永辞圣代。无任感恋之至。谨奉表陈谢。”诏曰:“卿以俊德,作朕元辅,出拥藩翰,入赞雍熙。升平二纪,实卿所赖,比婴疾疹,日谓痊平。岂斯沈痼,良用悯恻。今令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就第候省,其勉加针石,为予自爱,犹冀无妄,期于有瘳。”是夕,薨。
卢生欠伸而悟,见其身方偃于邸舍,吕翁坐其傍,主人蒸黍未熟,触类如故。生蹶然而兴,曰:“岂其梦寐也?”翁谓生曰:“人生之适,亦如是矣。”生怃然良久,谢曰:“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尽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稽首再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