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侯茫茫悲欲泣,人生岂能无缓急。晨炊米尽抱衾裯,富儿操金森壁立。
纵横文字对空虚,肝膈不同如燥湿。寒乡眼界太褊迫,名誉才高憎怨集。
诵书把盏九河悬,虽我亦惊追莫及。风雷会送横海鳣,跃上禹门过千级。
奈何自比辙中鲋,商歌感慨行人揖。鲋鱼不愿决西江,李侯所须惟粟粒。
肯捐一滴活波臣,客真义动修蛇蛰。得金遣客曾莫留,索我和篇何汲汲。
孤竹之管空桑琴,已矣今人听不入。
织尽吴云愁暗醒。薄袖吹香冷。梦老汉宫秋,一片残霞,又散江南锦。
红窗刀尺催霜紧。坐晚妆凉靓。莫问浣纱人,泪粉悽迷,湿透西风影。
楼船浮空向空泊,坐对江楼咏孤鹤。杲日晶晶目仍远,澄波淼淼心先廓。
大别曾闻神禹凿,洞庭彭蠡相联络。夤缘七泽入溟海,控引群山俯飞阁。
飞阁西来千万峰,钧天九奏敞龙宫。虚传云树书能达,实少桃源路可通。
灵洲处处闻芳杜,商舶时时乘便风。风波岁月坐超忽,回首朱颜成老翁。
我生蹇劣惭时彦,踪迹天涯已强半。春草幽忧泣楚累,秋风归思怀张翰。
支离岁月如转蓬,廿载斯楼巳三见。感嘅长歌崔老篇,登临省识回仙面。
兹来景物尤绝奇,江水江花净如练。报诗中丞兴不浅,更拟乘槎上霄汉。
龙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馀里,诸山尤深,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状类箕筐,人因号之为匡山。山多髯松,弥望入青云,新翠照人如濯。松上薜萝,纷纷披披,横敷数十寻,嫩绿可咽。松根茯苓,其大如斗,杂以黄精、前胡及牡鞠之苗,采之可茹。
吾友章君三益乐之,新结庵庐其间。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蛟龙潜于其中,云英英腾上,顷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海茫无津涯,大风东来辄飘去,君复为构“烟云万顷亭”。庵之东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峦益峭刻,气势欲连霄汉,南望闽中数百里,嘉树帖帖地上如荠,君复为构“唯天在上亭”。庵之东南又若干步,林樾苍润空翠,沉沉扑人,阴飔一动,虽当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翛有挟纩意,君复为构“清高亭”;庵之正南又若干步,地明迥爽洁,东西北诸峰,皆竞秀献状,令人爱玩忘倦,兼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饮,无不宜者,君复为构“环中亭”。
君诗书之暇,被鹤氅衣,支九节筇,历游四亭中,退坐庵庐,回睇髯松,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君注视之久,精神凝合,物我两忘,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君乐甚,起穿谢公屐,日歌吟万松间,屐声锵然合节,与歌声相答和。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遂以名其庵庐云。
龙泉之人士,闻而疑之曰:“章君负济世长才,当闽寇压境,尝树旗鼓,砺戈矛,帅众而捣退之,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今乃以‘看松’名庵,若隐居者之为,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金华宋濂窃不谓然。夫植物之中,禀贞刚之气者,唯松为独多。尝昧昧思之:一气方伸,根而蕴者, 荄而敛者,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及夫秋高气清,霜露既降,则皆黄陨而无余矣。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非松也耶?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求君之志,盖亦若斯而已。君之处也,与松为伍,则嶷然有以自立;及其为时而出,刚贞自持,不为物议之所移夺,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或者不知,强谓君忘世,而致疑于出处间,可不可乎?
濂家青萝山之阳,山西老松如戟,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第兵燹之余,峦光水色,颇失故态,栖栖于道路中,未尝不慨然兴怀。君何时归,濂当持石鼎相随,采黄精、茯苓,烹之于洞云间,亦一乐也。不知君能余从否乎?虽然,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