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知无用,归来得自如。几年眠客舍,今日爱吾庐。
处世无长策,闲时读故书。但能营一饱,浑莫问其馀。
此身聚沫无坚强,斧工伐性药腐肠。寸田芜秽尺宅荒,玉石落落不满房。
黄婆居中补四方,焦劳亦坐意所藏。土如硗瘠草不芳,令人槁项馘亦黄。
世人纷纷各膏肓,我以妙语名斯堂。期君得意观濠梁,从渠婪酣狠如羊。
君自放意无何乡,一洗痼疾生天光,漆园发药君得尝。
金风簌簌敲梧井。画屏耿耿摇灯影。屋角月华明。树头鸟鹊惊。
年光流水去。青镜催迟暮。便欲泛仙槎。苕苕河汉赊。
当年裘马向长安,此日相逢意气欢。季子风流称琬琰,龙门声价重琅玕。
朱弦山水知音少,华发江湖胜会难。东阁观梅惭我拙,广陵春色至今看。
昔年虎阜游,秋叶闻幽蝉。今来宝珠洞,春渌流溪泉。
灵碣龙象寂,绀壁蟏蛸悬。冈峦窅然深,竹树何便娟。
揽衣造绝顶,凭吊怀豪贤。岩厓漱墨留,妙迹疑神仙。
文字竟终古,黤黮兹山巅。铃铎自相语,松涛驱暮烟。
岁月有代谢,古今徒慨然。
余生足下。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为足下道滇黔间事。余闻之,载笔往问焉。余至而犁支已去,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去年冬乃得读之,稍稍识其大略。而吾乡方学士有《滇黔纪闻》一编,余六七年前尝见之。及是而余购得是书,取犁支所言考之,以证其同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传闻之间,必有讹焉。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二者将何取信哉?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西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渐以灭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其或菰芦泽之间,有廑廑志其梗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
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祥,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而书籍无从广购,又困于饥寒,衣食日不暇给,惧此事终已废弃。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而又何况于夜郎、筇笮、昆明、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书稍稍集,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皆不得以上,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甚矣其难也!
余员昔之志于明史,有深痛焉、辄好问当世事。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又足迹未尝至四方,以故见闻颇寡,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足下知犁支所在,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则不胜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