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日暖,倒影池塘,动摇金碧。阑干愁倚,垂杨无力。
门外青青草满,埋没尽、当时行迹。争堪白昼迟迟,光射纱窗尘隙。
陌上金鞍绣毂。恨薄悻无端,五陵狂客。撩花惹柳,误煞锦屏琴瑟。
转眼匆匆九十。又红雨、桃溪狼藉。愁眠雨过黄昏,一梦等闲抛掷。
剪红情,裁绿意,花信上钗股。残日东风,不放岁华去。
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
旧尊俎。玉纤曾擘黄柑,柔香系幽素。归梦湖边,还迷镜中路。
可怜千点吴霜,寒销不尽,又相对、落梅如雨。
兵气缠三辅,胡尘暗百蛮。楚狂歌凤去,蜀相卧龙跧。
露藓霾松磴,春罗挂屋山。呼童开翠竹,筑室待苍弯。
碧泻褰罗带,青遥耸髻鬟。森罗随地辟,披写露天悭。
川泳知鱼乐,林栖看鸟还。醉吟呼酒伴,逸想寄人寰。
北海抟风背,南山浴露班。弓旌到林下,鞍马出门闲。
黄沙漫海燕云高,燕山雪冻春不毛。胡雏生长狞如枭,毡处肉食胆气豪。
角弓羽箭花纹刀,踊跃快马腾飞猱。玄旗树日惊霜飙,云是使者来汉朝。
汉宫佳人颜色娇,蛾眉憔悴发无膏。手挥琵琶响檀槽,声声呜咽写郁陶。
穹庐不暖乡梦劳,边月长照非良宵。天寒赐著灰色貂,双壶滟滟倾蒲桃。
金门玉殿心旌摇,长安烟水空迢遥。群胡蹋歌嗾犬獒,自怜耳绝闻箫韶。
画工受赂死莫逃,笔底妍丑移分毫。掖廷旧好恩不交,在胡虽恨宠可要。
宁胡计失令胡骄,干戈万里遗腥臊。庙堂老将蜀锦袍,玉帐坐爵摩赤旄。
兜离碧眼满近郊,凤凰之穴蟠蛇蛟。北风动地吹黄茅,独留青冢狐狸号,流魂千载谁能招?
呜呼,流魂千载谁能招。
我非柴桑翁,素性亦爱菊。地不满数弓,所栽备种族。
泥沾洗馀滓,天暑障素幅。插援聊扶倾,除蠹恐滋毒。
爱护同家儿,日夕劳顾复。花时绕畦看,相于淡无欲。
迟暮亦何妨,霜馀惬幽独。自号菊花农,头衔珍令仆。
余生足下。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为足下道滇黔间事。余闻之,载笔往问焉。余至而犁支已去,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去年冬乃得读之,稍稍识其大略。而吾乡方学士有《滇黔纪闻》一编,余六七年前尝见之。及是而余购得是书,取犁支所言考之,以证其同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传闻之间,必有讹焉。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二者将何取信哉?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西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渐以灭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其或菰芦泽之间,有廑廑志其梗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
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祥,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而书籍无从广购,又困于饥寒,衣食日不暇给,惧此事终已废弃。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而又何况于夜郎、筇笮、昆明、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书稍稍集,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皆不得以上,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甚矣其难也!
余员昔之志于明史,有深痛焉、辄好问当世事。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又足迹未尝至四方,以故见闻颇寡,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足下知犁支所在,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则不胜幸甚。
谁信黔西去,相随泛海云。明知终欲别,只为惜难分。
老泪不空洒,此情倾向君。桃花潭水意,岂独古人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