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庐须种木,乐饥须种谷。种木十年能几长,种谷眼前无乃速。
人生安得俟河清,谁能忍饥百年待德成。君不见千古一皋陶,此事世亦少。
颇能化俗成唐虞,何乃灭国先六蓼。慎勿说梦与痴人,著意劝渠渠不晓。
南邻门耀三戟光,北邻牛马谷可量。浮云变灭那得常,安乐只有襄阳庞。
一声骹叫唳长风,早有饥鸢到半空。惊破红闺春昼梦,齐呼儿女看鸡笼。
云南梅花不值钱,成林乃在紫云庵。暮到滇城朝即深,美人在林真不谙。
当关一枝兀放城,鹊不及报呼之三。簪斜鬟坠尽惊起,乍见情疏如有惭。
同是粗服乱头性,气味一亲神已酣。兴浓不觉对花叹,我本无事须来南。
止为君等挂人意,不一粗省心不甘。句留计止十日事,看山愿了回归骖。
路长人老那再到,便此舍去情何堪。明须更谒老梅祖,愁心先过黑龙潭。
西湖之月清无尘,橘中之乐犹避秦。向来所见止此耳,渠亦岂是真知津。
如君眼孔乃许大,万事付之尘甑堕。儿能诗书又肯播,著脚世间看踏破。
青巾玉带桃李花,日斜空望紫云车。布衣谁识隐君子,一马㿉然何处家。
丛篁蔽群木,万山围一寺。出险天忽开,入宇势顿异。
朴野见雏僧,庨豁登初地。开创肇有唐,兵气毁近代。
缅维一行高,迥留千偈秘。乍炊松肪腴,旋饱香积饵。
频眷顾客偕,空啸叶鸾吹。回瞩展苍莽,云迷失丹翠。
上篇
雨、风、露、雷,皆出乎天。雨露有形,物待以滋。雷无形而有声,惟风亦然。
风不能自为声,附于物而有声,非若雷之怒号,訇磕于虚无之中也。惟其附于物而为声,故其声一随于物,大小清浊,可喜可愕,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土石屃赑,虽附之不能为声;谷虚而大,其声雄以厉;水荡而柔,其声汹以豗。皆不得其中和,使人骇胆而惊心。故独于草木为宜。而草木之中,叶之大者,其声窒;叶之槁者,其声悲;叶之弱者,其声懦而不扬。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盖松之为物,干挺而枝樛,叶细而条长,离奇而巃嵸,潇洒而扶疏,鬖髿而玲珑。故风之过之,不壅不激,疏通畅达,有自然之音。故听之可以解烦黩,涤昏秽,旷神怡情,恬淡寂寥,逍遥太空,与造化游。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
金鸡之峰,有三松焉,不知其几百年矣。微风拂之,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稍大,则如奏雅乐;其大风至,则如扬波涛,又如振鼓,隐隐有节奏。方舟上人为阁其下,而名之曰松风之阁。予尝过而止之,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夏不苦暑,冬不酷寒,观于松可以适吾目,听于松可以适吾耳,偃蹇而优游,逍遥而相羊,无外物以汩其心,可以喜乐,可以永日;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
予,四方之寓人也,行止无所定,而于是阁不能忘情,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 []
下篇
松风阁在金鸡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闻波涛声彻昼夜,未尽阅其妙也。至是,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因得备悉其变态。
盖阁后之峰,独高于群峰,而松又在峰顶,仰视如幢葆临头上。当日正中时,有风拂其枝,如龙凤翔舞,离褷蜿蜒,轇轕徘徊;影落檐瓦间,金碧相组绣,观之者目为之明。有声如吹埙箎,如过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铁马驰骤,剑槊相磨戛;忽又作草虫呜切切,乍大乍小,若远若近,莫可名状,听之者耳为之聪。
予以问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予曰:“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
留阁上又三日,乃归。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