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气,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汩陵谷,云亦灵怪矣哉!
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 !
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瑞叶嘉禾亦旅生,琼田十顷足丰盈。色侵粉面人争羡,香入奇熏心自清。
宝盖缉成双缟带,筠笼采尽万琼英。若逢靖节为佳妃,肯让黄花作女兄。
天空云海捲松涛,独往不知山路高。百尺竿头谁进步,一门深入属吾曹。
平湖如画远山低。小小缺瓜皮。白酒一瓶携,举网处、银刀正肥。
萍花洲渚,鸥波亭馆,只在水东西。青笠绿蓑衣,浑不是,苕溪霅溪。
桂君昔拓颜氏鼓,宋生今示秋谷诗。秋谷诗盖观鼓作,我赋拓本嗟已迟。
手量面径一尺四,雕纹十匝缭绕之。䨓回络索乳交晕,庚庚细理砂画锥。
一十二辰作阳识,俨如汉鉴神卫施。或云伏波或诸葛,前后皆说东京遗。
传闻伏波定交趾,骆越声震西南夷。厥初盖以铜易革,调和燥湿均参差。
缀以蛙形面八角,逮乎诸葛西蜀为。渡泸而后制滋广,三川百粤沿其规。
诸獠诸峒以次铸,度以大小随高卑。张庭置酒集子女,金钗扣应都老期。
宫商呼吸和子母,丹黄药淬分雄雌。含风吟啸出蜗篆,午阴风雨来渺瀰。
昔我十登南海庙,殿庭縆索东西垂。东者最大西次小,郑絪献自春州驰。
铜鼓滩边出者一,鹧鸪斑象义爻蓍。仲春之祀侑神乐,百灵秘怪环委蛇。
声闻江口二十里,扶骨黄木天风吹。高凉神祠亦有此,溪水夜半云雷随。
壶芦笙与竹笛和,节歌洗庙东坡词。往还经过屡稽考,手扪星宿森离离。
竹垞朱老昔缩图,四金六鼓辨礼仪。又闻渔洋有手记,相传款识如鼎彝。
文曰伏波将军铸,马援时字焉得窥。踟蹰廊下每忘去,何暇细绘虾蟆皮。
假如腹镌果堪拓,吾定凹凸穷毫釐。以冠粤东金石籍,视此奚啻千倍蓰。
异哉渔洋竟沿误,暑月累我汗濯澌。十夫揩视无一字,图经好事乃我欺。
徒然寸尺志面腹,并未摹拓来装治。十年箧中审古器,磊磊大小千百奇。
两汉之文考所释,洪娄欧赵皆吾师。独无鼓铭著于录,曲阜尺但摹虑虒。
乐圃此鼓获何岁,想近孔壁锵金丝。诸老同时定详说,鲁薛弟子辞何疑。
我题欲作科斗篆,配尔古绿苔花奇。茫然发我南岭梦,海潮声定推篷时。
空窗月堕大圆镜,波文海藻穿涟漪。作诗以寄颜与桂,那敢秋谷相攀追。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藁,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
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而冒居馆下,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
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土,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
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行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 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独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宗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 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
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沉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
又凡鬼神事,渺茫荒惑无可准,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议论如退之,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 以云“行且谋”也?今人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 不勉己而欲勉人,难矣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