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讼愚且鄙,平生事辞翰。为文谢超卓,得禄未盈寸。
一官走穷僻,百事真黾勉。昨者得州帖,输租被公选。
曲舍只容膝,侍立如牛喘。逄逄鼓咽耳,漠漠尘翳眼。
微风六月息,烈日四檐短。一座洒腥雨,万夫挥午汗。
斗升烦较量,朱墨谩勾窜。岂惟畏刑书,农事宁可缓。
赖有葛衣翁,志趣颇高简。爱民一心劳,慰我百忧遣。
谁人坐华堂,玉簟罗婉娈。清樽近美竹,冰纨依素扇。
贤愚定劳逸,贵贱天所绾。赋分乃自然,何须慕华弁。
况予山野姿,夙尚本萧散。萦缠正自取,有类蚕作茧。
得桷未知渐,盈庭巳占艮。恍怪旧学凋,冥羞素期舛。
便当谢官长,趋墀来敛板。才谫又不力,引去非宜款。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自谓竹溪主人。甥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春风作意淹愁客。晞发弄琅玕、千条碧。脉脉空谷佳人,翠袖无言正相忆。
过雨嫩苔生、流光湿。
莫是拥髻灯前,翩然独立。认他桃花红,梨花白。剧怜■里都■,朱霞天半无人识。
高唱紫云回、消受得。
尊拳相交四海沸,吁嗟先生不安睡。翻然舍此复何之,岁晏天寒日云暮。
幼妻弱子并两犍,老臧反顾催著鞭。酒尊棋局相后先,大豖在道猫在肩。
先生之居白云里,清风迎门鹤随处。陈桥一旦拥黄袍,何似山中睡方起。
石田茅屋今安在,回首高风三百载。君不见古汴凄凉禾黍秋,向来功业水东流。
吁咄哉,荆卿剑术既不成,虽有宝剑徒空名。千年黯黯闭秋水,双匣渺渺埋龙精。
狐狸夜鸣风雨恶,蛟螭昼舞波涛惊。我持此剑若明月,众星朗朗随其行。
又持此剑若白日,群妖退走欃枪平。欃枪平,众星没,送君赠君君莫惑。
古来遇合自有时,神物出处当知之。
昔君赠诗要我和,我诗不成久负诺。当时取酒宣南坊,君在翰林我归卧。
欲报木瓜终阙然,未暇草书诚懒惰。相别频年如避债,不谓一朝能见过。
君言辛苦贼中来,魂有未招胆残破。又言曩使东西国,有美能诗与酬酢。
天崩地坼到今日,窈窕贤才一悲些。旧游如梦不堪说,惟有催诗勤督课。
君之新词我手写,乱似俳谐纷墨涴。天王西狩问行在,麻鞋可系旧绣媠。
漫愁白水趋彭衙,即见青阳开左个。柯亭虽委荆棘里,北扉直庐向玉座。
采风献纳思职居,金门未得忧寒饿。论思讽谕君自擅,诘曲几穷我已懦。
莫因游戏落下界,聚铁无能更成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