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重磨要古方,眼明偏与日争光。明明直照吾家路,莫指并州作故乡。
仙人薄蓬莱,乘槎度河浒。旧观桑田变,今访钟山古。
驾言出东门,恍若之帝所。朝曦霁青霜,枫叶落红雨。
亭亭望浮图,隐隐插天宇。坡垂北溟鳌,石卧南山虎。
遥闻饭后钟,绝胜紞如鼓。恭惟布金地,草木谁敢侮。
孤芳破冰雪,喜见梅萼吐。同游皆大雅,缁素竞先睹。
巾车似元亮,漱石杂孙楚。相将挹灵泉,何用照牛渚。
西方化人国,未觉道修阻。法筵盛龙象,一一会心侣。
茗盌散午梦,蒲团便软语。悬知雨花社,重辩风幡舞。
相投甚针芥,味道真酪乳。从来草堂灵,俗驾回吾祖。
况如云仍辈,么么那复数。后车倘许随,未羡黄金坞。
能任衣冠此一君,西周以下孰堪云。叹髀非关求将急,伤心惟有佐民殷。
坚边设堠兵徐偃,吠狗鸣鸡人自欣。北邮始息龙堆焰,南尉初通瘴岭云。
赐半田租今屡见,十馀钱粟古谁闻。六七十翁忘市井,如小儿状日为群。
已除秘祝加圭币,岂令衣绨杂绣纹。生止露台安故室,死留瓦器罢高坟。
为汉太宗真莫愧,呜呼仁哉可曰文。仁以胜残刑果措,文不废武意长勤。
申屠尚肃高朝纪,周亚终传细柳军。二十三年培四百,百千万载共氤氲。
旄头百丈雄,帅节青云高。戏奇本偏将,枉使牙纛豪。
朝官走相谒,投笔尽班超。阘茸大藩吏,转面还相朝。
帐前别将军,出入带弓刀。位尊命乃重,深拱日逍遥。
计从再起踬,意气凌嵩乔。军中日佳气,楼阁出蜃蛟。
陋哉诸侯壁,日饮投河醪。艰难事版筑,曾不得嫖姚。
日暮落旗门,中军夜寂寥。明镫乱银烛,帐底曳红绡。
赳赳王浑邪,书至愿属僚。输诚又夜郎,景附不待招。
龙鳞与凤翼,翕曶尽金貂。亦有穷途士,来归薮逋逃。
趋承片语合,薰沐不崇朝。果怀左车策,同建卫霍劳。
大功方筑第,安论百石椒。哀哉上东门,长啸凌冲飙。
纤儿生白眼,感叹过津桥。
骐骥筋力成,意在万里外。厯块一蹶,毙於空谷。唯馀骏骨,价重千金。大鹏羽翼张,势欲摩穹昊。天风不来,海波不起。塌翅别岛,空留大名。人亦有之,故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之谓矣。
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陇西成纪人。绝嗣之家,难求谱谍。公之孙女搜於箱箧中,得公之亡子伯禽手疏十数行,纸坏字缺,不能详备。约而计之,凉武昭王九代孙也。隋末多难,一房被窜於碎叶,流离散落,隐易姓名。故自国朝已来,漏於属籍。神龙初,潜还广汉。因侨为郡人。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为名。高卧云林,不求禄仕。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枝以复姓,先夫人梦长庚而告祥,名之与字,咸所取象。受五行之刚气,叔夜心高;挺三蜀之雄才,相如文逸。瑰奇宏廓,拔俗无类。少以侠自任,而门多长者车。常欲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彼渐陆迁乔,皆不能也。由是慷慨自负,不拘常调,器度宏大,声闻於天。
天宝初,召见於金銮殿,元宗明皇帝降辇步迎,如见园、绮,论当世务,草答蕃书,辩如悬河,笔不停缀。元宗嘉之,以宝床方丈赐食於前,御手和羹,德音褒美。褐衣恩遇,前无比俦。遂直翰林,专掌密命。将处司言之任,多陪侍从之游。他日,泛白莲池,公不在宴。皇欢既洽,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於翰苑中,仍命高将军扶以登舟,优宠如是。布衣之遇,前所未闻。公自量疏远之怀,难久於密侍,候间上疏,请还旧山。元宗甚爱其才,或虑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温室树,恐掇後患,惜而遂之。
公以为千钧之弩,一发不中,则当摧撞折牙,而永息机用,安能效碌碌者蘇而复上哉!脱屣轩冕,释羁韁鏁,因肆情性,大放於宇宙间。饮酒非嗜其酣乐,取其昏以自豪;作诗非事於文律,取其吟以自适。好神仙非慕其轻举,将以不可求之事求之。其意欲耗壮心,遣馀年也。在长安时,秘书监贺知章号公为谪仙人。吟公《乌栖曲》云:“此诗可以哭鬼神矣。”时人又以公及贺监、汝阳王、崔宗之、裴周南等八人为酒中八仙。朝列赋谪仙歌百馀首。俄属戎马生郊,远身海上,往来於斗牛之分,优游没身。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胜境,终年不移。时长江远山,一泉一石,无往而不自得也。晚岁度牛渚矶,至姑熟,悦谢家青山,有终焉之志。盤桓庀居,竟卒於此。其生也,圣朝之高士;其死也,当涂之旅人。
代宗之初,搜罗俊逸,拜公左拾遗。制下於彤庭,礼降於元壤。生不及禄,殁而称官,呜呼命欤!
传正共生唐代,甲子相悬,常於先大夫文字中,见与公有浔阳夜宴诗,则知与公有通家之旧。早於人间得公遗篇逸句,吟咏在口。无何,叨蒙恩奖,廉问宣、池。桉图得公之坟墓,在当涂邑。因令禁樵采,备洒扫,访公之子孙,将申慰荐。凡三四年,乃获後女二人,一为陈云之室,一乃刘劝之妻,皆编户甿也。因召至郡庭,相见与语,衣服村落,形容朴野,而进退闲雅,应对详谛,且祖德如在,儒风宛然。问其所以,则曰:“父伯禽,以贞元八年不禄而卒,有兄一人,出游一十二年,不知所在。父存无官,父殁为民,有兄不相保,为天下之穷人。无桑以自蚕,非不知机杼;无田以自力,非不知稼穑。况妇人不任,布裙粝食,何所仰给?俪於农夫,救死而已。久不敢闻於县官,惧辱祖考。乡闾逼迫,忍耻来告。”言讫泪下,余亦对之泫然。因云:“先祖志在青山,遗言宅兆,顷属多故,殡於龙山东麓,地近而非本意。坟高三尺,日益摧圯,力所不及,知如之何。”闻之悯然,将遂其请。因当涂令诸葛纵会计在州,得谕其事。纵亦好事者,学为歌诗,乐闻其语。便道还县,躬相地形,卜新宅於青山之阳,以元和十二年正月二十三日,迁神於此。遂公之志也。西去旧坟六里,南抵驿路三百步。北倚谢公山,即青山也。天宝十二载敕改名焉。因告二女,将改适於士族。皆曰:“夫妻之道命也,亦分也。在孤穷既失身於下俚,仗威力乃求援於他门。生纵偷安,死何面目见大父於地下?欲败其类,所不忍闻。”余亦嘉之,不夺其志,复井税免徭役而已。今士大夫之葬,必志於墓,有勋庸道德之家,兼树碑於道。余才术贫虚,不能两致。今作新墓铭,辄刊二石,一寘於泉扃,一表於道路。亦岘首汉川之义也。庶芳声之不泯焉。文集二十卷,或得之於时之文士,或得之於公之宗族,编缉断简,以行於代。铭曰:
“嵩岳降神,是生辅臣。蓬莱谴真,斯为逸人。晋有七贤,唐称八仙。应彼星象,惟公一焉。晦以麴糵,畅於文篇。万象奔走乎笔端,万虑泯灭乎前。卧必酒甕,行惟酒船。吟风咏月,席地幕天。但贵乎适其所适,不知夫所以然而然。至今尚疑其醉在千日,宁审乎寿终百年。谢家山兮公之墓。异代诗流同此路。旧坟卑庳风雨侵。新宅爽垲松柏林。故乡万里且无嗣,二女从民永於此。猗欤琢石为二碑,一藏幽隧一临歧。岸深谷高变化时,一存一毁名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