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恨秦淮柳,长条复短条。秋风吹落叶,一夜别南朝。
范蠡湖边客,相将荡画桡。言寻大禹穴,直渡浙江潮。
潇洒临霜夕,清居守决曹。严城吹角罢,隔垄听猿号。
警卒持更切,呼囚报钥牢。讼庭澄一水,尘事戢千毛。
檐阒蚊雷绝,池虚蛙吹逃。逍遥静襟虑,抖擞敞袛裯。
树木彫零尽,星辰气燄豪。月微棕影薄,风急雁声高。
忆昔随群学,当时髧二髦。读书图皦皦,感古动忉忉。
意趣青云近,煇光白玉韬。百钱宁问卜,一钓冀连鳌。
直谅谋相与,回邪欲尽鏖。自期非干蛊,幸遇岂屯膏。
翻愧彫文陋,难逢异数褒。葳蕤从末宦,淟涊著青袍。
敛翅鹰栖臂,垂头骥伏槽。安能枉寻尺,犹得饱藜蒿。
但恃心如砥,那矜目察毫。穷通任甄治,险恶远波涛。
养浩虽潜孟,折腰诚愧陶。常咍强蛇足,敢叹抑牛刀。
衮衮途泥里,悠悠日月慆。居然成俗态,何足谓贤劳。
贫贱非无赖,清平况夙遭。边隅虚障候,弓矢载鞬櫜。
途易家音数,官閒坐食叨。人皆讥野僻,我独固持操。
寂寞几尘甑,包并或餔糟。趋时聊勉勉,乐道每嚣嚣。
肺腑兹尤慰,朋从义不謟。相逢甚优渥,得兴且游遨。
胜赏当随地,秋郊况附壕。山溪正堪屐,溪曲尚容舠。
莫计空清俸,须令贳浊醪。菊香分嚼蕊,蟹美共持螯。
谈席争挥麈,诗坛让拥旄。纵横新义论,嗣绝旧风骚。
气锐千戈立,辞抽万茧缫。功名休挂齿,志业本夔皋。
东风转瞩又东皋,久赋将芜力未薅。古木阴深巢燕弱,荒陂水浅怒蛙豪。
儿痴方拟半栽秫,身隐尚嫌全种桃。何许蕨薇君欲采,饥眠堪羡华山高。
初阳散微和,晞露耿馀明。引花吸其精,助我养修龄。
人生凭化迁,日夜枯与荣。聊为寂寞游,放此真率情。
微霜昨夜塞鸿飞,雨里逢君未授衣。华馆把杯仙菊润,青山对面故人稀。
泉飞百道溪声远,风度重林酒气微。明日相逢乘霁景,登临不用怨斜晖。
署之东园,久茀不治。修至始辟之,粪瘠溉枯,为蔬圃十数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阳既浮,萌者将动。园之守启曰:“园有樗焉,其根壮而叶大。根壮则梗地脉,耗阳气,而新植者不得滋;叶大则阴翳蒙碍,而新植者不得畅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肿,疏轻而不坚,不足养,是宜伐。”因尽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广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华,将待其实,若独不能损数畦之广为杏地邪?”因勿伐。
既而悟且叹曰:“吁!庄周之说曰: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见伤夭。今樗诚不材矣,然一旦悉翦弃;杏之体最坚密,美泽可用,反见存。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邪?”
他日,客有过修者,仆夫曳薪过堂下,因指而语客以所疑。客曰: “是何怪邪?夫以无用处无用,庄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能免哉!彼杏之有华实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盖有利之者在死,势不得以生也,与乎杏实异矣。今樗之臃肿不材,而以壮大害物,其见伐,诚宜尔,与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说又异矣。凡物幸之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已。”客既去,修善其言而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