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欲僭宫室,倾赀事雕墙。佛屋尤其侈,耽耽拟侯王。
文彩莹丹漆,四壁金焜煌。上悬百宝盖,宴坐以方床。
胡为弃不居,栖身客京坊。辛勤营一室,有类燕巢梁。
南方精饮食,菌笋鄙羔羊。饭以玉粒粳,调之甘露浆。
一馔费千金,百品罗成行。晨兴未饭僧,日昃不敢尝。
乃兹随北客,枯粟充饥肠。东南地秀绝,山水澄清光。
馀杭几万家,日夕焚清香。烟霏四面起,云雾杂芬芳。
岂如车马尘,鬓发染成霜。三者孰苦乐,子奚勤四方。
乃云慕仁义,奔走不自遑。始知仁义力,可以治膏肓。
有志诚可乐,及时宜自彊。人情重怀土,飞鸟思故乡。
夜枕闻北雁,归心逐南樯。归兮能来否,送子以短章。
天公积愤何曾雪,遑恤茶工贪揽撷。无聊桃李困迟迟,暗白蔫红飞乱撷。
谁疏天汉下穹窿,苦厌风霾昏嵽嵲。行台使者扫云手,酾酒丛祠拜灵蕝。
归来一雨动三日,沟壑遗民起垂绝。岂唯枪旗各呈露,更喜笋蕨争芽茁。
明朝击鼓万指集,云蹬携籯穿曲折。红尘一骑天容开,顾渚蒙山坐销歇。
帝觞尝罢思苦口,公如子牟心魏阙。金銮谏舌夜生尘,回首山中记同啜。
酒浊不可饮,弦悲难重陈。平生废蓼莪,念子有老亲。
虽无爵与禄,色养逾八珍。胡风自西来,四海同其尘。
枭獍言大孝,乌哺为不仁。勉哉反古道,独立如披榛。
葵花虽不实,犹能安其根。君子垂令名,所以扬二人。
涉世恒多故,谋身转益迂。马周聊逆旅,阮籍岂穷途。
鹭宿依船尾,枫彫落酒壶。远行憀慄意,对此不能无。
脩竹泠泠石磴寒,青松落落露云端。此中昔我专游钓,病里长思倚杖看。
匹马频年盼卸鞍,催人风雪又长安。青回野岸边笳冷,白走荒沙乱叶乾。
各有诗情随梦转,平分剑影入愁看。天涯难寄相思绪,记取燕山路几盘。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
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 而忽然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
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群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