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侣登真几百年,清风遗影尚依然。琳琅翰墨精神在,我欲临文唤恕先。
微雨发春妍,东风花外软。艮朋约佳游,遥指莫釐巘。
平生山水心,老脚肯辞茧。壶觞纷提携,曲磴屡回转。
小憩山之腰,秘境渐披蒇。紫翠盖幢翻,青黄绣裀展。
须臾造其颠,四顾目尽眩。太湖小汀滢,风帆时隐见。
吴门俯可掇,越峤杳堪辨。摩挲旧题名,班驳半苔藓。
日斜下山椒,窅尔迷近远。问途值樵夫,失脚悔已晚。
悬厓飐伶俜,绝壑窥淟涊。熹微认前村,山寺吠鸣犬。
解衣得槃礴,仰视坐犹喘。韩公镌华岳,正自恐不免。
登高弗知厌,持用戒轩冕。
梦尾灯红,情边水绿,断肠又是兰舟。消几帆风,离人吹下西洲。
春波依旧鸳鸯路,甚孤眠、占断闲鸥。慢回头、翠被天涯,冷了香篝。
销魂不是长亭怨,是深盟玉镜,款语银钩。小叠吟笺,匆匆著得多愁。
阑干腻雨还应在,怕朝来、梨苑成秋。等闲休、团扇圆时,何处秦楼。
西山如故人,一别逾廿载。昔年同对西山人,祗今寥寥几人在,惟有西山青不改。
金台小住曾几何,畅饮未尽金叵罗。征尘又碾轮头铁,西山游屐空蹉跎。
别来回忆西山面,浓苍数点盘烟螺。何日青鞋与布袜,重约胜侣攀藤萝。
封姨玉戏江天白,万里琼瑶厚盈尺。平林雕鹘偃不飞,大泽蛇龙卧难蛰。
街头跳掷嬉儿童,竹帚扫雪冲寒风。爬罗随手试抟弄,物态一一无雷同。
蛮奴心孔偏狡狯,装出狻猊露奇怪。爪牙忽作之而形,拉虎吞貔宛然在。
蹲伏恍遇沧州城,贡献疑通安息界。髯耏落落张巨口,仰天欲作河东吼。
四围腰鼓声喧阗,灯火荧煌照左右。入山那可抟虥狸,当路直堪走猘狗。
寒威消歇阳气回,朝来倏忽扶桑开。狰狞跋扈转瞬耳,流澌消却银皑皑。
君不见冰山万丈高崔嵬,压倒泰岱轻徂徕。一朝失势意安在,区区雪狮何有哉!
吁嗟乎!区区雪狮何有哉!
歌元丰,十日五日一雨风。
麦行千里不见土,连山没云皆种黍。
水秧绵绵复多稌,龙骨长干挂梁梠。
鲥鱼出网蔽洲渚,荻笋肥甘胜牛乳。
百钱可得酒斗许,虽非社日长闻鼓。
吴儿踏歌女起舞,但道快乐无所苦。
老翁堑水西南流,杨柳中间杙小舟。
乘兴欹眠过白下,逢人欢笑得无愁。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佑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
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拜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辞曰:“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影不能望。作书抵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嶷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