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朔之山有桃屈蟠千里兮,结子轮囷大如瓮。天上惟闻方朔偷,人间不许刘郎种。
何年阿母燕云台,食桃戏作鸳鸯杯。道士王回献阙下,缺月夜堕青天来。
玉杯未辩新垣诈,学士银杯一时化。安知别有蓬莱物,百斛葡萄向君泻。
鸾歌凤舞在君前,酌此可以求神仙。山中看花试挟双窈窕,一醒一醉三千年。
维扬初记接英躔,日月飞驰已十年。政路翱翔常在后,祠宫闲退蚤输先。
欲陪清会时颙首,辱惠新诗思涌泉。幸有会稽栖隐地,约公归老钓鱼船。
黄阁成功久宴然,问龄才及卜熊年。俯躬忘却丝纶贵,臞貌真疑山泽仙。
赐直内庭频守岁,献谋前席几回天。更待风烟静南北,九重还见锡爰田。
裂帛通波,褰裳唤侣,望极瑶池路近。尘不到、冰奁半展,露微泫、粉靥未褪。
是何年、锦幄牵丝,占画里、三十六陂芳讯。看倚盖亭亭,鸳鸯无数,未许凌波人问。
拗折西风丝寸寸。漫觅醉仙浆,碧筒深引。霓裳舞、今宵叠遍,槃泪影、明朝吹尽。
尽相思、太液秋容,但坠粉空房,石鳞沈恨。怕玉井峰头,月昏烟淡,翠被馀香愁损。
充耳还馀龙角幽,花趺不奈蝶须搂。鸺鹠苦咒孀妻土,卢雉偏明懒妇油。
月令丹良羞白鸟,天情须女狎牵牛。相逢幸得方今日,荆轲无冠万发柔。
古狱干将未遇雷。一生肝胆漫崔嵬。不将身向愁中老,剩把怀于笑里开。
贤圣骨,长身苔。君如不饮复何来。便从今日为头数,比到春归醉几回。
幽蛩藓砌,正庭院黄昏,晚凉天气。落叶西风,吹作满空寒意。
华年半是天涯度,暗思量,旧欢今事。萧条书剑,凄凉弦管,倦游情味。
黯回首、家园此际。但千嶂寒烟,都无层次。耿耿羁怀,说与断鸿应寄。
只愁迢递书难到,更关河、带将离思。鬓丝凉怯,带围新减,为谁憔悴。
江头怕见杨柳春,杨花飞来愁杀人。红颜落尽花片新,黄昏无人泪沾巾。
旧花被叠凝春尘,梦中忽见浑未真。隔花半面春山颦,恨郎不归多怨嗔。
不知两处同苦辛,同是天涯愁恨人。几年心事向谁说?花落莺啼昼掩门。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彼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彼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
黄生过此,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顾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日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者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嗛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转反复,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