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藻翩翩孙子荆,挥毫犹自气峥嵘。漱流枕石如终老,何必参军礼数争。
天上为霖正玉衡,农家占雨验书檠。黄堂恳恻烦精祷,绿野欢呼得遍耕。
束晰未游犹要雨,苏端好过莫教晴。广文饭足浑閒事,吉语时闻更动情。
汪侯堂堂天下士,经术淹彻轻鼌董。平生乃抱藜苋心,已将百憾散毛孔。
故乡新安大好山,俊异由来咸系踵。奇境月塔仙灯间,诛茆韬迹志尤勇。
十年江上尘劳羁,归梦绕岩中宵竦。族先昔有快士翁,名区所历镌繁总。
偶然遗编获半册,如睹卅峰云海涌。遂初未赋念差适,譬彼睋蜀先割陇。
吁嗟宝贵徒纷纷,快意还同茧上蛹。何时从子容成台,乌升兔降参真汞。
昔年子归来,关山有石石。今日子迈往,朱龙无石石。
如何转盼间,幽明倏旦夕。死去何所知,奈此高堂白。
室内守空帏,念之悽怆百。为我问灵几,精气谁与宅。
人生终会尽,彭殇亦安择。化作庄家蝶,隐几论今昔。
天下学问,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盖村夫俗子,其学问皆预先备办。如瀛洲十八学士,云台二十八将之类,稍差其姓名,辄掩口笑之。彼盖不知十八学士、二十八将,虽失记其姓名,实无害于学问文理,而反谓错落一人,则可耻孰甚。故道听途说,只办口头数十个名氏,便为博学才子矣。
余因想吾八越,惟馀姚风俗,后生小子,无不读书,及至二十无成,然后习为手艺。故凡百工贱业,其《性理》《纲鉴》,皆全部烂熟,偶问及一事,则人名、官爵、年号、地方枚举之,未尝少错。学问之富,真是两脚书厨,而其无益于文理考校,与彼目不识丁之人无以异也。或曰:“信如此言,则古人姓名总不必记忆矣。”余曰:“不然,姓名有不关于文理,不记不妨,如八元、八恺,厨、俊、顾、及之类是也。有关于文理者,不可不记,如四岳、三老、臧榖、徐夫人之类是也。”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余所记载,皆眼前极肤浅之事,吾辈聊且记取,但勿使僧人伸脚则亦已矣。故即命其名曰《夜航船》。
古剑陶庵老人张岱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