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寒轻。被邻园翠羽,唤起爱山情。烟草残碑,风榛断笛,千载谁记经行。
想春在、楼痕几曲,破晓霁、妆镜见飞英。欲雪消时,无人知处,峨髻青青。
飘瞥少年前梦,便移舟弄水,有若平生。西塞鱼肥,东林酒熟,滋味何似浮名。
待传与、蘋香暖信,醉吟地、常忆柳边城。回首家江非远,十四长亭。
徵君昔嘉遁,抗迹遗俗尘。了心悟有物,乘化游无垠。
道丧历千载,复存颍阳真。上虞佳山水,晚岁耽隐沦。
内史既解绶,支公亦相亲。儒道匪远理,意胜聊自欣。
洄沿南溪夕,流浪东山春。石壁践丹景,金潭冒绿蘋。
探鍊备海峤,赏心寓情人。奈何灵仙骨,锹翮瑶池津。
寥寥虚白宇,夙创招提因。家风缅多尚,玄德谢无邻。
谬陪金门彦,矫迹侍紫宸。皇恩竟已矣,遗烈庶不泯。
金鳌之山金碧浮,重玄宝坊居上头。钟声夜度海门月,树色远揽丰山秋。
龙伯国人真妙手,掣此巨灵镇江口。丹丘逸士来跨之,石洼为尊江当酒。
黄须天子七宝鞭,黄头渔郎棹江船。百年尘迹果何在,芒砀云去山苍然。
历试诸难固天造,中兴开国何草草!腹心有疾日月昏,英雄无声天地老。
两宫不归汴水流,此地空传帝子游。惜无健笔驱风雨,一洗江山万古愁。
龙门上客下骢马,洛浦佳人上水帘。玛瑙瓶中椰蜜酒,赤瑛盘内水晶盐。
晴云带雨沾香中,凉吹飞花脱帽檐。宝带围腰星万点,黄柑传指玉双尖。
平分好句才无劣,百罚深杯令不厌。书出拨灯侵茧帖,诗成夺锦斗香奁。
臂韝条脱初擎研,袍袖弓弯屡拂髯。期似梭星秋易隔,愁如锦水夜重添。
劝君更覆金莲掌,莫放春情似漆黏。
高福古寺何巍昂,谁其作者商河王。碧瓦朱甍照山水,以石为柱花础方。
行人下马日卓午,红尘扑面生清凉。僧言此地泉水好,石鼎小煮鱼眼汤。
生天成佛吾未勇,膜拜懒与瞻毫光。画手将毋腕有鬼,龙象著壁皆飞扬。
风窗纵横千贝叶,相彼饥鼠充其肠。开门或有王新建,大阁谁与唐李康。
自古贤王多好事,以其余力开道场。百六十年一走马,此寺岂不关兴亡。
螭首龟趺尚林立,寒食雨过苔痕苍。莫笑扪碑萧夫子,强推甲乙寻偏旁。
天下九塞此雄北,过此回头望北极。驼山虎峪雪初消,绝少丸泥唯乱石。
乱石荒荒非一形,面目欹倾不可识。奇鬼侧出不惭丑,困兽前奔忽回偪。
忆到洪炉铸物初,工成于此投沙砾。无心作垒垒以成,付与王公资守国。
居庸秦置汉军都,百战千秒争失得。谁知在德不在险,断碣寒苔半销蚀。
圣朝威德统中外,万里穷荒犹户阈。沿边蕃部逐行商,驱马鞭羊出复入。
那用堆金讲市台,免教番上防秋檄。休养苍生百十年,皞皞熙熙忘帝力。
夭骄悖慢从古有,轩后爰勤三驾迹。长鲸归骨遗孽存,青海虽歼酋未获。
前年彗帚出金方,近见莎车叩汉壁。堂堂天宇大包荒,岂得关门谢穷客。
又况庙胜洞幽远,一弛一张讵易测。征西定北分两道,见北知西威燀赫。
燕山超距上飞梯,东海虚弦落过翼。
细路盘盘不方轨,贯鱼唯唯无淹刻。韬锋蓄锐静人声,风旆星旗移曙色。
我生生计弄柔翰,谬尹神州殊忝职。幸得初从壁上观,监护严程奉新敕。
欣兹节制中古法,据鞍默卜师行克。丈夫五十不为老,髀肉空生增叹息。
马前霜雪马后花,儿女之言休啧啧。
江水既合彭蠡,过九江而下,折而少北,益漫衍浩汗,而其西自寿春、合肥以傅淮阴,地皆平原旷野,与江淮极望,无有瑰伟幽邃之奇观。独吾郡潜、霍、司空、龙眠、浮渡,各以其胜出名于三楚。而浮渡濒江倚原,登陟者无险峻之阻,而幽深奥曲,览之不穷。是以四方来而往游者,视他山为尤众。然吾闻天下山水,其形势皆以发天地之秘,其情性阖辟,常隐然与人心相通,必有放志形骸之外,冥合于万物者,乃能得其意焉。今以浮渡之近人,而天下注游者这众,则未知旦暮而历者,几皆能得其意,而相遇于眉睫间耶?抑令其意抑遏幽隐榛莽土石之间,寂历空濛,更数千百年,直寄焉以有待而后发耶?余尝疑焉,以质之仲郛。仲郛曰:“吾固将往游焉,他日当与君俱。”余曰:“诺。”及今年春,仲郛为人所招邀而往,不及余。迨其归,出诗一编,余取观之,则凡山之奇势异态,水石摩荡,烟云林谷之相变灭,番见于其诗,使余光恍惚有遇也。盖仲郛所云得山水之意者非耶?
昔余尝与仲郛以事同舟,中夜乘流出濡须,下北江,过鸠兹,积虚浮素,云水郁蔼,中流有微风击于波上,发声浪浪,矶碕薄涌,大鱼皆砉然而跃。诸客皆歌乎,举酒更醉。余乃慨然曰:“他日从容无事,当裹粮出游。北渡河,东上太山,观乎沧海之外;循塞上而西,历恒山、太行、大岳、嵩、华,而临终南,以吊汉,唐之故墟;然后登岷、峨,揽西极,浮江而下,出三峡,济乎洞庭,窥乎庐、霍,循东海而归,吾志毕矣。”客有戏余者曰:“君居里中,一出户辄有难色,尚安尽天下之奇乎?”余笑而不应。今浮渡距余家不百里,而余未尝一往,诚有如客所讥者。嗟乎!设余一旦而获揽宇宙之在,快平生这志,以间执言者之口,舍仲郛,吾谁共此哉?
始,故人唐宰相鲁公,开府南服,余以布衣从戎。明年,别公漳水湄。后明年,公以事过张睢阳庙及颜杲卿所尝往来处,悲歌慷慨,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今其诗具在,可考也。
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先是一日,与友人甲、乙若丙约,越宿而集。午,雨未止,买榜江涘。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舍,毁垣枯甃,如入墟墓。还,与榜人治祭具。须臾,雨止,登西台,设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又念余弱冠时,往来必谒拜祠下。其始至也,侍先君焉。今余且老。江山人物,睠焉若失。复东望,泣拜不已。有云从南来,渰浥浡郁,气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极?莫归来兮关塞黑。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歌阕,竹石俱碎,于是相向感唶。复登东台,抚苍石,还憩于榜中。榜人始惊余哭,云:“适有逻舟之过也,盍移诸?”遂移榜中流,举酒相属,各为诗以寄所思。薄暮,雪作风凛,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复赋诗怀古。明日,益风雪,别甲于江,余与丙独归。行三十里,又越宿乃至。
其后,甲以书及别诗来,言:“是日风帆怒驶,逾久而后济;既济,疑有神阴相,以著兹游之伟。”余曰:“呜呼!阮步兵死,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若神之助固不可知,然兹游亦良伟。其为文词因以达意,亦诚可悲已!”余尝欲仿太史公著《季汉月表》,如《秦楚之际》。今人不有知余心,后之人必有知余者。于此宜得书,故纪之,以附季汉事后。
时,先君登台后二十六年也。先君讳某字某,登台之岁在乙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