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之岁庚在辰,我师拍手谢世尘。西竺西池总西蜀,阳月阳日归阳神。
晴霞两片衬腮玉,夕宿数点搏眉颦。凝然金刚不坏身,独立宝座凌秋旻。
是时弟子皆伏泣,手剑忽挺光鳞鳞。老生舍身侍香火,自甘佛奴或道民。
谈无说有世不一,学士见挽传师真。少将灵迹托彤史,敢以卮言夸素臣。
下士闻道只大笑,何意众口成狺狺。吾师可虞日月毁,大教岂逐云雷屯。
所怜内境有罗刹,不妨外土来波旬。银环再贶许消息,金篦未引犹沈沦。
朝披夕诵了何益,如博日胜还日贫。回头转盻已陈迹,中天圆月十二新。
瓣香一缕断复续,风伯为我传峨岷。玉京斟酌沆瀣酒,浊世消渴支离人。
云君倘为下阊阖,霞䍐倏见扶飙轮。老生行脚粗已备,芒鞋布衲青纶巾。
不辞蹑景渡彼岸,眼底一众俱迷津。更祈仙伴有邹子,大吹黍律回阳春。
锦袍著处带春晖,家住南都信有依。乡里更无同榜在,衣冠独与故人违。
天涯已作三年别,江上徒闻一棹归。报国无能亲舍远,送君空有梦魂飞。
城中有更鼓,一更如夜长。山中无更鼓,长夜益凄凉。
初更剔灯坐,灯花灿光芒。但愿得好睡,不复望嘉祥。
伏枕当二更,须臾到旧乡。梦怯王令严,回首何匆忙。
开眼见窗白,疑是日之光。披衣步前檐,星斗乱交横。
约略三更候,掩扉强依床。敝絮轻如纸,病骨冷如霜。
展转多呻吟,百计觅睡方。四更至五更,揣摩竟难详。
只闻山鬼啸,不闻鸡口张。盼盼复盼盼,天运岂无常。
同卧皆熟寐,唯予起徬徨。将恐长如此,万古黑茫茫。
朝发碧湘门,暮宿巴丘湖。吾乡盛风骚,良日怀三闾。
龙舟截狂涛,士女殷且都。钲鼓鸣渌水,楝裹沈芳腴。
我心感佳节,我行方远徂。以我恋家山,知子怀征夫。
前年泣麻衣,去年哭张媭。哀哀松塘兄,宿草成荒墟。
仍岁骨肉恩,酸涕洒欲枯。死者宿草积,生者抟沙如。
风雨黄陵舟,残镫明菰蒲。万感并遥夕,江流为呜呜。
驱车远出长林下,偶共孤僧语幽榭。春星半壁淡无辉,独醉松风了清夜。
西清延阁冠云穹,金榜高悬日月中。殊宠何期沾旧侍,弱豪又幸彻重瞳。
尧仁天大文章焕,周业龙兴礼乐隆。金织章身筐篚厚,石渠献纳愧疏侗。
附骥当年识少游,燕台别后几经秋。山城且喜萍踪合,斗宿俄惊剑气浮。
对酌黄花常佐酒,论交夜雨共登楼。何堪一别铜崖月,绿树青山障远眸。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佑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
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拜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辞曰:“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影不能望。作书抵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嶷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