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松缚茅宇,乱石开南轩。夜半有明烛,停午无烟燔。
三载头滑,花药满春前。坎止复流行,心迹异方圆。
年荒避盗贼,旧居姑且还。春风吹野火,红焰涨遥天。
新诗焦泥壁,老树夭长年。颓园寒瀑响,土锉月中闲。
遂令长往计,牢落难贞坚。故书出焰中,叶叶如荷田。
惜此复幸此,不废食与眠。吾尝訾遗山,卖书乃买园。
练祁南下水村赊,一路秋风吉贝花。到市钟声知寺近,过桥柳色逐门斜。
贫能好事无如我,老解求閒有几家。若肯重来留十日,不辞淡饭与粗茶。
四序递兴没,万有乘始终。景阳未停轨,积阴已肃戎。
何意松柏条,蔚然乃独雄。糜糜田间草,淅淅草上风。
凛秋一披拂,姣好会有穷。迟尔采脂苓,服食青山中。
昔年去看山,手扳万仞如飞猿。今年去看山,循循咫尺如蚰蜒。
彭殇老壮真倏忽,安得在世尝酡颜。武彝天寿皆往昔,九仙户牖反泫然。
为因兹山禀神秀,天池绝顶吐涓涓。昆仑瑶池此渗液,星宿下注基流元。
腴田绘地来灌溉,琪枝琳草殊翩翩。高比泰华耀南极,俯视南溟如杯盘。
九仙列坐九拳石,团团似挹池之边。樵竖相传每如此,名称至今雄九仙。
青龙玉华皆子姓,神姿异骨得奇权。上游飞驰作门户,回环百里分墙垣。
日月风雷悉经此,飞鱼宿豹藏般般。昔年宅兆居其下,尝欲祭海先河源。
偶修郡志乃搜入,招提亦与记灵园。灵台灵沼半天上,巀嶭畏忌劳间关。
非疑四愁在此处,何因平子发之叹。盖由宿昔好奇胜,功名不慕慕游山。
襄阳冠盖不愿往,愿从庞公采药还。而今老病在山下,抱朴松风听之间。
帘泉石楼不可到,安不泪下如流泉。于戏,天地可望不可即,谩期两腋习习生风翰。
龙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馀里,诸山尤深,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状类箕筐,人因号之为匡山。山多髯松,弥望入青云,新翠照人如濯。松上薜萝,纷纷披披,横敷数十寻,嫩绿可咽。松根茯苓,其大如斗,杂以黄精、前胡及牡鞠之苗,采之可茹。
吾友章君三益乐之,新结庵庐其间。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蛟龙潜于其中,云英英腾上,顷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海茫无津涯,大风东来辄飘去,君复为构“烟云万顷亭”。庵之东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峦益峭刻,气势欲连霄汉,南望闽中数百里,嘉树帖帖地上如荠,君复为构“唯天在上亭”。庵之东南又若干步,林樾苍润空翠,沉沉扑人,阴飔一动,虽当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翛有挟纩意,君复为构“清高亭”;庵之正南又若干步,地明迥爽洁,东西北诸峰,皆竞秀献状,令人爱玩忘倦,兼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饮,无不宜者,君复为构“环中亭”。
君诗书之暇,被鹤氅衣,支九节筇,历游四亭中,退坐庵庐,回睇髯松,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君注视之久,精神凝合,物我两忘,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君乐甚,起穿谢公屐,日歌吟万松间,屐声锵然合节,与歌声相答和。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遂以名其庵庐云。
龙泉之人士,闻而疑之曰:“章君负济世长才,当闽寇压境,尝树旗鼓,砺戈矛,帅众而捣退之,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今乃以‘看松’名庵,若隐居者之为,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金华宋濂窃不谓然。夫植物之中,禀贞刚之气者,唯松为独多。尝昧昧思之:一气方伸,根而蕴者, 荄而敛者,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及夫秋高气清,霜露既降,则皆黄陨而无余矣。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非松也耶?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求君之志,盖亦若斯而已。君之处也,与松为伍,则嶷然有以自立;及其为时而出,刚贞自持,不为物议之所移夺,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或者不知,强谓君忘世,而致疑于出处间,可不可乎?
濂家青萝山之阳,山西老松如戟,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第兵燹之余,峦光水色,颇失故态,栖栖于道路中,未尝不慨然兴怀。君何时归,濂当持石鼎相随,采黄精、茯苓,烹之于洞云间,亦一乐也。不知君能余从否乎?虽然,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