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今已抱终天恨,追往犹为爱日欢。忾若户前闻叹息,俨如堂上坐衣冠。
驯乌止树生多子,慈竹缘池长百竿。欲向旧京传孝友,当时谁得似丁兰。
西京执戟郎,绿鬓忽已皓。太宗爱老臣乃少,武皇爱少臣复老。
坐令人惜贾洛阳,怀少亦不值武皇。灌婴周勃哙伍耳,是老秃翁何足详。
长沙西来对宣室,汉皇才高殊自失。固知尚鬼由楚人,因从楚来询鬼神。
鬼神之言亦陈戒,汉廷惟生识成败。君不见,微吟贾生赋,车过洛阳界,坟荒无人碑已坏。
纷纷何况里中儿,我亦少年先下拜。
寒藤骨数百尺,枯木大七八围。挽取到公奇石,俱还数幅寒溪。
都峤山前望北流,丹砂勾漏若为求。陆川更在浮云外,落日旌旗生远愁。
野哭东风学采薇,累臣白首尚单衣。江山有恨忧天醉,草木无情长地肥。
避吏赵岐谁共语,离家王粲不思归。只馀帷盖兰台旧,万卷凄凉辨是非。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
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瑒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瑒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
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闇于自见,谓己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融等已逝,唯干著论,成一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