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浮名虽或就,夙尚乃弥坚。漆雕有风期,恒虞终邈然。
英游并汇征,予犹畏争骞。兹辰更不伸,蚇蠖盘黄泉。
因知随时义,圣谟固昭然。
曾看髫岁勤书卷,黑发于今已抱孙。莫讶衰翁七十二,且同论旧倒离尊。
天涯含泪染征尘,丧事连悲万里身。几岁山居应惜老,三秋田税更忧贫。
独安蓬荜悬游子,每见亭台易主人。翠壁放歌林屋晓,黄柑酿酒洞庭春。
花间杖屦閒无客,湖上风涛暗有神。旧侣总非丘陇隔,自看月影倒纶巾。
千年神物,是天宝元音,宣和遗谱。零乱金徽苦。想阅遍繁华,蘧然今古。
流水高山,弹不尽、喁喁儿女。当此际、燕市重游,白发郎官知汝。
续鸾胶,调凤咮,早韵磬、琤琮响泉凄楚。百衲还堪鼓。
似海岸窈冥,成连径去。危柱哀弦,抵多少、惊沙飞雨。
再等到、蛇蚹纹成,又是几番旦暮。
为爱君家石上苔,抱琴时过两三回。秋花恋蝶风前舞,野鹤栖云竹外来。
宇宙信空阔,方外多友生。世情到口厌,名障入心轻。
月写风枝影,人惊夜雀声。射堂千亩雪,乘醉更同行。
灵雨初零动土膏,东郊五马出游遨。老农欲遂三秋望,贤守宁辞一日劳。
牛角无歌何用扣,豚蹄有酒正颜操。题诗记得豳风句,祭韭开冰复献羔。
旷达见高情,知交托平素。相与陟危峰,奇观敦夙慕。
我心窃自喜,早行莫迟误。呼童不及膺,出门自发付。
茶铛手可提,炉碳裹以布。萦回江水清,品尝忘日暮。
岩壑态探讨,狂笑蛟龙怖。烟树碧沉沉,乱鸦飞远渡。
别去订后期,计日梅花吐。过我复寻欢,春风满园圃。
有客閒居欲白头,凭将文雅足风流。瑾怀兰握珠玑唾,云佩霞珰明月钩。
红颊不随丹鼎驻,清狂时与白鸥留。耽诗野性今逾癖,散帙閒情老更遒。
七十馀年誇素业,五千何日问青牛。眼前世事只如此,我欲从君汗漫游。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之,以为十卷。子美,杜氏婿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日产,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掩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直,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
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阳,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妇。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苟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
子美之齿少于余。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旭。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
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才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