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东郊马,攲侧甘瘦病。今晨举足轻,起行得幽胜。
抚窗唤懒融,槁面初出定。眼中无长物,坐久炉烟正。
门前几乌帽,来往送朝暝。岂知帽影边,有地白日静。
宝阁阴肃肃,童子色不令。年来惜违人,一笑取归径。
愿言捐何肉,终岁奉清净。檐铎岂印吾,出门有馀听。
盛夏日苦永,解带坐小轩。对案不能食,挥汗白雨翻。
轧轧过午景,宛转无由昏。偃卧汗榻上,既觉复梦魂。
恬然世虑寂,时被苍蝇喧。睡味胜仙去,忽恍难具论。
晨事如隔日,半杂梦寐言。人生贵壮健,及时取荣尊。
夏禹惜寸阴,穷治万水源。栉沐风雨中,子哭不入门。
况复庸下者,不出强趋奔。奈何耽昼寝,懒惰守坏垣。
念昔年少时,奋迅期孤骞。笔下驱古风,直趣圣所存。
山子逐雷电,安肯服短辕。便将决渤澥,出手洗乾坤。
文章竟误身,大议谁周爰。捽首下牢狱,殗殗如孤豚。
法吏使除籍,其过祗汗飧。宾朋四散逐,投窜向僻藩。
九虎口牙恶,便欲膏其蹯。上赖天子明,不使钳且髡。
此身自流浪,岂能济元元。天下无所归,泛舟旅江村。
春雨看秧稻,落日自灌园。殊乡寡朋友,孰辨石与琨。
卷藏经济术,强谈奉狙猿。閒困尚有待,不忍沈湘沅。
大暑昼闭户,汗径恶草繁。出嫌乌啅噪,行见蛇蜿蜒。
蠹书徒盈箧,浊醪徒盈樽。谈笑谁可共,道义孰与敦。
终日对稚立,千里远弟昆。此心既无用,不寝徒自烦。
况兹昼景长,但厌枕簟温。北窗无纤风,返见赤日痕。
流光何辉赫,独不照覆盆。会当破氛祲,血吻叫帝阍。
烂尔正国典,旷然涤群冤。奸谗囚大幽,上压九昆崙。
贤路自肃爽,朝政不复浑。万物宇宙间,共被阳和恩。
昆山徐健菴先生,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间命工斫木为橱,贮书若干万卷,区为经史子集四种。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史则日录、家乘、山经、野史之书附焉,子则附以卜筮、医药之书,集则附以乐府诗余之书。凡为橱者七十有二,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灿然。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旧矣。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舞歌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吾方以此为鉴。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而问记于琬。琬衰病不及为,则先生屡书督之,最后复于先生曰:
甚矣,书之多厄也!由汉氏以来,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其下名公贵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亲操翰墨,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然且裒聚未几,而辄至于散佚,以是知藏书之难也。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是故藏而勿守,犹勿藏也;守而弗读,犹勿守也。夫既已读之矣,而或口与躬违,心与迹忤,采其华而忘其实,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与弗读奚以异哉!
古之善读书者,始乎博,终乎约,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善读书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沿流以溯源,无不探也;明体以适用,无不达也。尊所闻,行所知,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
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上为天子之所器重,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润色大业,对扬休命,有余矣,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俾后先跻巍科,取宦仕,翕然有名于当世,琬然后喟焉太息,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循是道也,虽传诸子孙世世,何不可之有?
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居平质驽才下,患于有书而不能读。延及暮年,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旧学消亡,盖本不足以记斯楼。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为一言复之,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
玉栏长夏金塘里。轩窗四面荷风起。菀蒻织花纹。盘盘散绿云。
柳帷褰未闭。隔水窥人至。待起整钗钿。郎今未可前。
元帅古郤縠,好客今郑庄。庇人千万处,况乃敦同乡。
作客亦有时,为乐不可常。油幕饱膏馥,勉尔归屠羊。
积暝动江郭,秋色漫吴宫。冥冥万家楼阁,都在雁声中。
此际天涯夜雨,多少联床兄弟,裌被暖西风。
独客耿无寐,枕手听疏钟。
温玉茗,爇银叶,兴都慵。打窗簌簌如语,冷翠下疏桐。
想得木犀花底,独展陈编消夜,帘闪一灯红。念此感寥落,归思落乌篷。
立志为诤臣,万死应不悔。含笑辞白发,结束向辽海。
辽海急兵戈,山高集犀锁。久与狡倭持,战氛何时解。
万里调客兵,饷绝兵饥馁。脱巾侮大将,易若捕虫豸。
未战心先携,兵骄将复猥。百无一堪用,可恃复安在。
君行好折冲,旄节久相待。勉矣立功名,身为国沟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