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 其一

几日不行小径微，墙上绿遍莓苔衣。已凉枕簟坐无寐，瞥见草中萤火飞。

髣髴瑶姬拥仗来，茆檐化作玉楼台。平明绕砌圆残梦，元是梅花数树开。

翩翩信陵君，夷门拔奇士。白手搏强秦，缓急莫堪使。

一策虎符飞，再策铁锤起。杀气入邯郸，秦军无坚垒。

此时夷门客，长笑送公子。头颅留谢人，事完身足死。

檐月何徘徊，晨风复依依。载言别同居，仓皇倒裳衣。

处者各惆怅，去者从此辞。挽手刺刺语，寄言家中知。

丁宁故与亲，愿勿长相思。明明昊天威，我久宁在兹。

风捲尘沙白，云垂雪意凝。夜山时叫虎，晚市早收灯。

园栗炮还美，村醪醉不能。三年官况味，真是冷于冰。

定起空山尚有星，悲笳杳杳上青冥。壁间灯暗鸦啼树，池上月凉鱼闯萍。

文锦荐柈风字研，綵绳穿夹梵书经。舌端解使天华坠，争似无言对翠屏。

秦关扼塞势岧峣，四扇门通万里遥。潼水入河趋北折，虢州分陕望中条。

山皆壁立碉楼险，地有人耕战骨销。兵甲只今长不用，勒铭吾欲笑孙樵。

圆魄初升万象奇，霁光先泛碧梧枝。清虚露堕疑蟾泣，沧海书来讶凤迟。

灵谷山高曾对酒，洞庭秋好记题诗。广寒仙乐开香宴，法喜应拈玉笛吹。

辜负田园春复春，廿年竟作浪游人。归来野草荒三径，别后新枝盖四邻。

柳结浓阴薰暖日，花含静态笑红尘。西畴有事偷馀暇，玩易閒窗乐性真。

孤峰矗云起，千仞何岧峣。峰巅平若砥，满地皆云苗。

王子昔张帽，曾孙宴通宵。千人布瑶席，万丈横飞桥。

我来访奇迹，本为山云邀。晴云生杖底，咫尺通扶摇。

俯仰天地窄，鹤驭安能招。人间信可哀，曲罢风萧萧。

四牡马驿度夜郎，独携一剑是鱼肠。持衡好校昆池战，览古还披大酉藏。

桃李春阴初韡韡，蒹葭秋色正苍苍。美人更隔潇湘远，怅望南回几雁翔。

溪岸风力尖，吹面如刀割。探梅不知寒，犯晓去踏雪。

昨梦梅花开，高枝我攀折。娟娟林下人，缟袂拂烟月。

经过村复村，而无一树发。独立斜阳间，相思愁欲绝。

阴云漠漠暗斜晖，人在高楼未可归。溪树乍含新雨露，山川空对旧柴扉。

孤村岁暮千寻梦，一客江春百事违。尊酒莫辞阮籍饮，海门风急柳烟微。

太行秋色帝城西，看罢浮云满眼悽。花落枝空春鸟散，香销漏尽夜乌啼。

汾阳旧宅残歌舞，天宝遗民痛鼓鼙。不信王孙豪意在，九衢归马尚骄嘶。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

　　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 而忽然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

　　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群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