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今肃杀,山林凄且凉。游子临归风,忧心以多方。
皇天若浮云,报施何靡常。黄钟委尘垢,瓴甋登明堂。
吾生既不辰,子亦命无良。雄翡而雌翠,今朝难同翔。
哀哉骨肉情,临别徒徬徨。
搴帷见山色,知是东阿路。不忍驱车行,愿言得少住。
旧县好村落,下车日未暮。青山绕村西,桃梨亦无数。
花光与山气,似喜轻阴护。尝爱岑嘉州,花缺春山句。
何意风尘中,乃与赏心遇。为我倾酒筒,婆娑此芳树。
辛苦十日馀,博此少时趣。三杯洗颜色,陶然得吾故。
惨目复惨目,掩涕入汝房。揽镜泣孤影,抚枕悲残芳。
嫁衣亦已敝,绣幕无时张。箜篌遗素壁,刀尺缄空箱。
种种感故物,脉脉想容光。忆汝初归时,盛饰拜姑嫜。
锱铢今何有,毁弃坐我穷。往余客京师,心念第三郎。
料知需玩弄,买来小银铛。封题托鸿羽,更著书数行。
嗟我寄未到,此子先夭殇。汝每持以泣,因之汝亦亡。
那更复见此,能不摧肝肠。
草阁新晴,早为我、特陈鸡黍。问今日、坐中何客,鸡家三五。
稚子隔篱呼即应,老人入户欢相语。喜朝来、好雨正宜田,公忙否。
妇与子,晨皆去。孙亦往,芸瓜瓠。只老妻留止,为供炊煮。
雨又插秧晴打麦,暮还车水朝犁土。见何曾,四月有閒人,田家苦。
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甚喜。而今而后,堪为农夫以没世矣!要须制碓制磨,制筛罗簸箕,制大小扫帚,制升斗斛。家中妇女,率诸婢妾,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嗟乎!嗟乎!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
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我辈读书人,入则孝,出则弟,守先待后,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今则不然,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产田。起手便走错了路头,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其不能发达者,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夫束修自好者,岂无其人;经济自期,抗怀千古者,亦所在多有。而好人为坏人所累,遂令我辈开不得口;一开口,人便笑曰:“汝辈书生,总是会说,他日居官,便不如此说了。”所以忍气吞声,只得捱人笑骂。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而士独于民大不便,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
愚兄平生最重农夫,新招佃地人,必须待之以礼。彼称我为主人,我称彼为客户,主客原是对待之义,我何贵而彼何贱乎?要体貌他,要怜悯他;有所借贷,要周全他;不能偿还,要宽让他。尝笑唐人《七夕》诗,咏牛郎织女,皆作会别可怜之语,殊失命名本旨。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天顾重之,而人反不重乎?其务本勤民,呈象昭昭可鉴矣。吾邑妇人,不能织绸织布,然而主中馈,习针线,犹不失为勤谨。近日颇有听鼓儿词,以斗叶为戏者,风俗荡轶,亟宜戒之。
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总是典产,不可久恃。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若再求多,便是占人产业,莫大罪过。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我独何人,贪求无厌,穷民将何所措足乎!或曰:“世上连阡越陌,数百顷有余者,子将奈何?”应之曰:他自做他家事,我自做我家事,世道盛则一德遵王,风俗偷则不同为恶,亦板桥之家法也。哥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