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厌人间热,单衣就冷泉。不知清到骨,故欲转装绵。
萝月满襟雪,松风半臂仙。顿疏欲竹莹,拟就柳花眠。
倚倦思燕玉,全生愿蜀毡。温汤无去路,搔首听潺湲。
契阔艰虞地,匆匆喜一逢。俄惊门上莠,已化柙中龙。
手板归囊褚,腰章掩窆封。空馀故人泪,洒向九泉重。
自迎监门劳玉趾,引车回入大梁市。从骑皆惊骂小人,岂知嬴乃为公子。
刎颈送君君勿悲,为酬晋鄙血淋漓。效命只须进朱亥,报恩况复得如姬。
卖浆博徒贤似汝,殷勤问步频相许。天下无双是妄人,平原多客空豪举。
威名尽出抱关人,率领诸侯遂抑秦。末路可怜长夜饮,东门草蔓失城闉。
细撷昆吾,爱圆方、范出龙鳞凫脰。摩挲款识,底印绿花微锈。
香泥拨麝,许春信、寄梅边否。浑不料、帘外寒深,未过雪时三九。
铜仙那年化去,望鸳湖一角,张山如旧。遗来雅制,熨暖几人怀袖。
龚壶茗冻,慢吟罢、借渠爇透。撩昨梦、绮阁回灯,牡丹鞋瘦。
双旌直下大江东,五夜清霜动晓风。赤县正依瞻望表,苍生全藉抚摩中。
覆盆郁抑能无白,充庾因陈渐有红。今代文襄古刘宴,临岐一语已归公。
西家白马如曳练,东家赤马如驱电。时时并辔刷长鞦,羞杀分飞伯劳燕。
白马不防牛有角,惨甚兵间中矛槊。不出能令赤马疑,隔巷来奔初不约。
踌躇血地嘶鸣哀,悲风飒飒惊条枚。皦然德骥非凡材,牧人驱迫去复回。
物于俦匹且如此,何况世间贞信士。管仲败馀勤鲍叔,孝章厄极悲文举。
茂弘将坐白其忠,叔翰当收脱之死。乞兵欲赴雍丘危,突围竟雪都昌耻。
虽云志计有伸屈,至今挠弱闻风起。利灾乐祸无故情,东家无恙汝得乘。
思邈餐霞为驻颜,亭开墨妙任追攀。携将丁卯桥边水,写山琅琊雨后山。
桂树谁能招隐士,莼羹君已念乡关。何当载酒重相访,径取扁舟独往还。
翠筱生湘浦,谁移近白云。窥帘月影碎,当户鸟鸣闻。
简授梁王苑,竿投渭水濆。箨冠聊自适,倚杖对南熏。
或有问于余曰:“诗何谓而作也?”余应之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而不能已焉。此诗之所以作也。”
曰:“然则其所以教者,何也?”曰:“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者无不正,而其言皆足以为教。其或感之之杂,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劝惩之,是亦所以为教也。昔周盛时,上自郊庙朝廷,而下达于乡党闾巷,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圣人固已协之声律,而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至于列国之诗,则天子巡狩,亦必陈而观之,以行黜陟之典。降自昭、穆而后,寖以陵夷,至于东迁,而遂废不讲矣。孔子生于其时,既不得位,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去其重复,正其纷乱;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恶之不足以为戒者,则亦刊而去之;以从简约,示久远,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而其教实被于万世,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
曰:“然则国风、雅、颂之体,其不同若是,何也?”曰:“吾闻之,凡诗之所闻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虽《周南》《召南》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发于言者,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自《邶》而下,则其国之治乱不同,人之贤否亦异,其所感而发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齐,而所谓先王之风者,于此焉变矣。若夫雅颂之篇,则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庙乐歌之词:其语和而庄,其义宽而密;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至于雅之变者,亦皆一时贤人君子,闵时病俗之所为,而圣人取之。其忠厚恻怛之心,陈善闭邪之意,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诗》之为经,所以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之不具也。”
曰:“然则其学之也,当奈何?”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正之于雅以大其规,和之于颂以要其止,此学诗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纲之,训诂以纪之,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察之情性隐约之间,审之言行枢机之始,则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
问者唯唯而退。余时方集《诗传》,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
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