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岭头石色赤,岭下?江千丈黑。数行血字尚斓斑,雨荡霜磨消不得。
当时一死真勇烈,身入波涛魂入石。至今苔藓不敢生,上与日月争光晶。
千秋万古化为碧,海风吹断山云腥。可怜薄命良家女,千金之躯弃如土。
奸臣误国合万死,天独何为妾遭虏。古来丧乱何代无,谁肯将身事他主。
兵尘澒洞迷天台,骨肉散尽随飞埃。枫林景黑寒燐堕,精灵日暮空归来。
堂堂大节有如此,正当庙食依崔嵬。君看?江之畔石上血,当与湘江之竹泪痕俱不灭。
峨峨郁孤台,下有十万家。喧呼隘城阙,恋此明使车。
忆公初来时,狂狡啸以哗。主将失节度,玉音为咨嗟。
一朝出明郎,绣衣对高牙。持斧自天下,荒山走矛叉。
光腾将星魄,枉矢失惊蛇。氛雾果尽廓,十州再桑麻。
恩令撰中秘,天笔有褒嘉。辛氏世多贤,一姓古所誇。
太史善箴阙,伊川知辞华。
谁欤立军门,杖节来要遮。亦有救折槛,叩头当殿衙。
英风杂文武,公独可肩差。佩玦善断割,挥毫绝纷葩。
时时有纵舍,惠利亦已遐。京西故畿甸,傍塞闻悲笳。
明时资馈餫,岂减汉褒斜。勿云易使耳,重地探荆巴。
三节萃一握,眷心良有加。古来居此人,爱国肯雄誇。
羊祜保至信,陶公戒其奢。安边有成略,此道未全赊。
公今有才气,功名安可涯。愿低湖海豪,磨砻益无瑕。
凌烟果何晚,犹有发如鸦。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行行入南山,蘼芜日以深。不见津亭吏,但闻鼪鼯音。
夕阳犹在树,谷风起中林。下有种豆歌,欷歔伤我心。
折与梅花插帽檐,清霜寒沁玉尖尖。寻常只伴熏炉坐,今日迎欢乍出帘。
象物名台势,琵琶出自然。登临得真趣,所乐类无弦。
我初宰钟陵,省观子之乡。邂逅识子庐,乔木森苍苍。
云昔先大夫,西台古风霜。骢马摇岭海,节钺绥徼方。
我晚不及见,令闻犹揄扬。鲤庭有遗训,世泽殊未央。
念子伟哉器,恢廓不可量。手挽百步弓,劲发直穿杨。
造物若不偶,云翮垂扶桑。提椠入槐市,万卷重脩藏。
试历司空曹,才美寡颉颃。新秋暑雨尽,金飙动微凉。
倏尔发归兴,一苇西江航。匡庐滴层翠,彭蠡涵晴光。
故篱灿佳菊,聊以娱壶觞。愿言定夙志,勿使旧业荒。
努兹少壮力,青霄期激昂。允允鹿鸣宾,鼓瑟将承筐。
再尚大畜贤,良马逐康庄。无坠燕翼谋,乃足称肯堂。
我有太古室,弃在城西隅。其下清泠渊,浸漾为陂湖。
谁欤亭其间,疏凿辟榛途。年年荷花时,拿舟侣鸥凫。
下饮空明光,倒摘青珣玕。北陟峰巀嶪,南窥洞盘纡。
乳藻发自然,状态难为摹。南华与道德,玄化归空无。
谁云古仙逝,蜕此真人趺。悠然濯尘缨,恍若弄元珠。
侧凌百尺潭,欲纵千石䒀。神膏溢盆盎,寒磴罗笙竽。
贤哉李给事,胜赏诚独殊。如何千载下,清源日淹芜。
自哂昂藏躯,掊弃同康瓠。不置江海间,焉能出樊笯。
敢希隐山隐,聊入壶公壶。高枕北牖风,宁非羲皇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