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枝蓄深苍,细巷藏山麓。清溪复绕巷,弥望但高木。
西寻巷欲尽,杝落窥我屋。入门势稍邃,纸窗昼常绿。
累垂柿与梨,离立松与槲。连楹作磬折,三面成五曲。
闺人爱西南,临水好送目。东轩尤蒙密,敷坐客所肃。
距轩北二椽,宜以栖我仆。周遮望若隔,呼唤应颇速。
跳梁便儿女,饮啖足蔬肉。旬馀困坐起,月许忘局促。
丁宁促洒扫,婢媪额屡蹙。比邻各勤洁,讵可愧彼族。
雨檐报晚霁,片月如凉旭。晴灯闹流星,繁丝压孤竹。
奔车汤忽沸,推枕声在褥。中宵起舒啸,夜气漫林谷。
乡心茫欲碎,离念牵更酷。我愁妇亦叹,身世付转毂。
中原民情敝,隐患在心腹。此邦俗亦偷,交谊聊云睦。
谁能任兹事,起造斯世福。微官欲何道,一饱忍千辱。
悲呻久不寝,人世寐正熟。雏鸡尔谁戒,向曙强咿喔。
著述诗书吐肺肝,目前身后几人看。装成圈点吾徒炫,假序名公识者弹。
不见尚书履,阶阴空绿苔。菊荒三径在,枣熟众禽来。
迹为怜幽驻,图因好事开。秋风悬剑处,落日几重回。
力破齐城七十馀,乐生才略好谁如。功名自昔难终始,去国彷徨只报书。
灵鹊空中至,栖我庭树枝。树高不寻丈,下有弄丸儿。
朝骑庭树拊,暮仰树巢窥。寄巢欲生弄,值此将焉为?
是以舍巢去,拮据忍如遗。青天覆上林,何息非所宜?
物情非有异,念亦顾其危。倘逢爱护者,鹊有复来时。
鹊声但报喜,说似主人知。
道京师而东,水浮浊流,陆走黄尘,陂田苍莽,行者倦厌。凡八百里,始得灵壁张氏之园于汴之阳。其外修竹森然以高,乔木蓊然以深,其中因汴之余浸,以为陂池;取山之怪石,以为岩阜。蒲苇莲芡,有江湖之思;椅桐桧柏,有山林之气;奇花美草,有京洛之态;华堂厦屋,有吴蜀之巧。其深可以隐,其富可以养。果蔬可以饱邻里,鱼鳌笋菇可以馈四方之客。余自彭城移守吴兴,由宋登舟,三宿而至其下。肩舆叩门,见张氏之子硕,硕求余文以记之。
维张氏世有显人,自其伯父殿中君,与其先人通判府君,始家灵壁,而为此园,作兰皋之亭以养其亲。其后出仕于朝,名闻一时。推其馀力,日增治之,于今五十馀年矣。其木皆十围,岸谷隐然。凡园之百物,无一不可人意者,信其用力之多且久也。
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譬之饮食,适于饥饱而已。然士罕能蹈其义、赴其节。处者安于故而难出,出者狃于利而忘返。于是有违亲绝俗之讥,怀禄苟安之弊。今张氏之先君,所以为子孙之计虑者远且周,是故筑室艺园于汴、泗之间,舟车冠盖之冲。凡朝夕之奉,燕游之乐,不求而足。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则跬步市朝之上;闭门而归隐,则俯仰山林之下。于以养生治性,行义求志,无适而不可。故其子孙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称,处者皆有节士廉退之行。盖其先君子之泽也。
余为彭城二年,乐其风土。将去不忍,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南望灵壁,鸡犬之声相闻,幅巾杖屦,岁时往来于张氏之园,以与其子孙游,将必有日矣。元丰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