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坼沟塍草压堤。三农终日望云霓。一番甘雨报佳时。
闻道醉乡新占断,更开诗社互排巇。此时空恨隔云泥。
兴废不可必,冶城今静祠。松声闻道路,竹色净轩墀。
江近风云改,亭深草木滋。孤坟吊遗直,狂闇闵元规。
相携过溪桥,宛转入村径。门巷既萧閒,庭户岚光凝。
小斋幽且清,梅竹翠交映。閒抽架上编,疑义互相證。
楸枰聊角奕,唐突叨屡胜。欢情既巳洽,冷语皆可听。
饮啖颇适意,朋俦竞呼应。宾主虽颓然,缥缈发馀兴。
取道丛竹边,扶筇陟危磴。
昆崙播元气,积石喷灵波。东南控赤县,西北注黄河。
黄河西北来,崩浪触山开。天轮北惊电,地轴沸奔雷。
雷奔万馀里,鼓怒何时已。悬流白日下,漂沫浮云里。
洪波直射三秦道,巨灵擘山山为倒。二华峰开菡萏披,九嵏夹绕蛟龙抱。
九嵏巀嶭青天上,下有黄河日摇荡。欹岸长移渔父船,清沙好拄仙人杖。
仙人西归聊卜筑,开门正对黄河曲。浦口凫鹥上石床,云中薜荔垂茆屋。
男儿挂冠苦不早,玉体忧来日枯槁。尔去应寻河上公,我行欲访南山皓。
分飞尔我忽三年,一度相思一黯然。猿多雁少书难寄,冻雪寒云情益牵。
有时思绝落日边,有时望断层峦巅。关河渺邈不可见,惟见树草萧萧水潺湲。
树草尚有凋,水流尚有竭。止此故人心,无时可消歇。
愁看闽山荔子丹,遥思吴地梅花发。床头有酒且酌之,酒醉横眠抱孤月。
月影将残,灯花欲落。神越千山,魂飞万壑。弟兄相对俨如昨,意气风流还自若。
尔起舞,我高歌,恍惊双鬓半婆娑,共叹风波可奈何。
谁谓天长与地阔,千古离愁一宵豁。北阙南山皆梦中,于此可以齐穷达。
乃知黄金结交不足论,管鲍相期只方寸。白首常如此夜亲,何须拟赋江淹恨。
咫尺天颜许暂违,臣忠子孝本同归。瑞虹亭旧开华宴,濯锦江清舞彩衣。
喜信远凭双鹊报,乡心先逐白云飞。门迎笑语真堪画,老大全胜玉带围。
龙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馀里,诸山尤深,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状类箕筐,人因号之为匡山。山多髯松,弥望入青云,新翠照人如濯。松上薜萝,纷纷披披,横敷数十寻,嫩绿可咽。松根茯苓,其大如斗,杂以黄精、前胡及牡鞠之苗,采之可茹。
吾友章君三益乐之,新结庵庐其间。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蛟龙潜于其中,云英英腾上,顷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海茫无津涯,大风东来辄飘去,君复为构“烟云万顷亭”。庵之东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峦益峭刻,气势欲连霄汉,南望闽中数百里,嘉树帖帖地上如荠,君复为构“唯天在上亭”。庵之东南又若干步,林樾苍润空翠,沉沉扑人,阴飔一动,虽当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翛有挟纩意,君复为构“清高亭”;庵之正南又若干步,地明迥爽洁,东西北诸峰,皆竞秀献状,令人爱玩忘倦,兼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饮,无不宜者,君复为构“环中亭”。
君诗书之暇,被鹤氅衣,支九节筇,历游四亭中,退坐庵庐,回睇髯松,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君注视之久,精神凝合,物我两忘,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君乐甚,起穿谢公屐,日歌吟万松间,屐声锵然合节,与歌声相答和。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遂以名其庵庐云。
龙泉之人士,闻而疑之曰:“章君负济世长才,当闽寇压境,尝树旗鼓,砺戈矛,帅众而捣退之,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今乃以‘看松’名庵,若隐居者之为,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金华宋濂窃不谓然。夫植物之中,禀贞刚之气者,唯松为独多。尝昧昧思之:一气方伸,根而蕴者, 荄而敛者,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及夫秋高气清,霜露既降,则皆黄陨而无余矣。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非松也耶?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求君之志,盖亦若斯而已。君之处也,与松为伍,则嶷然有以自立;及其为时而出,刚贞自持,不为物议之所移夺,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或者不知,强谓君忘世,而致疑于出处间,可不可乎?
濂家青萝山之阳,山西老松如戟,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第兵燹之余,峦光水色,颇失故态,栖栖于道路中,未尝不慨然兴怀。君何时归,濂当持石鼎相随,采黄精、茯苓,烹之于洞云间,亦一乐也。不知君能余从否乎?虽然,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