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沟二月袅鸦黄,扬州人到长杨。丝丝缕缕画柔肠。
瘦得神伤。
春色隋堤一片,绣帘缕粉千行。相逢飞絮已池塘。
误却风光。
玉节葳蕤出禁城,依依垂柳送君行。重裁东鲁灵光赋,谁似西京子墨卿。
采烛昔年传蜡凤,称觞此日借金尊。谢家况复多才子,青草池塘旧有名。
生不必荆吴九州陌,华驺横路交霜戟。亦不必河阳十里园,珠帘锦障围春暄。
胡为狶膏棘轴走四海,乃不抗首归柴门。浮云万变渺难执,但见日月催晨昏。
故乡亦未归,旧事不可论。忆我未坠地,大父已作吏。
作吏三十年,还家旧物惟青毡。吁嗟先君我未面,北堂有母传遗编。
寒宵篝火课我读,有时泪下如迸泉。大父归来时,我年已长成。
我母望我长,我长乃复远徂征。栖迟两射金门策,飘零更作梁园客。
梁园日晚西风急,沙尘蹴天窗牖黑。九衢车马去如织,觌面相逢不相识。
黄河之水滚滚东南流,客子有家归不得。中夜孤吟起太息,家贫洁养干微禄。
何曾盗得太仓五斗粟,半管毛锥残欲秃。匆匆走路歧,恻恻身上衣。
重闱念我心伤悲,目断直北征鸿飞。腐儒刺促天所嗤,明年更索长安米。
呜呼!苍天何不且使朔饱侏儒饥。
余生足下。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为足下道滇黔间事。余闻之,载笔往问焉。余至而犁支已去,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去年冬乃得读之,稍稍识其大略。而吾乡方学士有《滇黔纪闻》一编,余六七年前尝见之。及是而余购得是书,取犁支所言考之,以证其同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传闻之间,必有讹焉。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二者将何取信哉?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西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渐以灭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其或菰芦泽之间,有廑廑志其梗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
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祥,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而书籍无从广购,又困于饥寒,衣食日不暇给,惧此事终已废弃。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而又何况于夜郎、筇笮、昆明、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书稍稍集,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皆不得以上,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甚矣其难也!
余员昔之志于明史,有深痛焉、辄好问当世事。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又足迹未尝至四方,以故见闻颇寡,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足下知犁支所在,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则不胜幸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