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师程侍郎,雄文兼硕儒。肯于侍坐间,问我读何书。
我以《汉书》对,又问读何如。我言性善忘,读过几如无。
师言不在记,记诵学乃粗。岂欲摘隽语,以资词赋欤。
汉室之兴衰,班史之规模。读之能识此,乃为握其枢。
廿年记师说,书以置座隅。
赵郡苏轼,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余,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余。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二生固可谓魁奇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
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参军。将行,请予言以为赠。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邪?」黎生曰:「生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阔。今求子之言,盖将解惑于里人。」余闻之,自顾而笑。
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
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余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
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
春来何处去何归,世上关心者亦稀。老景渐知前路逼,新花应又一年违。
桥边激激催流水,塔外层层透落晖。深羡使君闲此日,野人经月未开扉。
北邙山头生白云,北邙山下多古坟。借问谁家埋白骨,此中半是洛阳人。
陌头夜夜铜驼家,冢上萧萧悲宰木。家贫无地葬遗骸,忍见乌鸢啄人肉。
白日短短云无根,翁仲百年当墓门。花落春风一杯酒,几家寒食见儿孙。
昔时惰游士,任性少矜裁。朝驱玛瑙勒,夕衔熊耳杯。
折花步淇水,抚瑟望丛台。繁华夙昔改,衰病一时来。
重以三冬月,愁云聚复开。天高日色浅,林劲鸟声哀。
终风激檐宇,馀雪满条枚。遨游昔宛洛,踟蹰今草莱。
时事方去矣,抚己独伤怀。
石燕拂空飞,骤雨喧窗次。瓴建势如倾,风回声若濞。
阴霾四望弥,膏泽千家施。轰雷寂复鸣,宿鸟惊还迟。
霶霈遍尘寰,须臾足沟遂。天造陡晦冥,月姊翻嫌忌。
爽气入帘深,寒霏沾袂渍。潜滋土脉和,半褪春桃腻。
洒洒滴空阶,凄凄来晚吹。藜床夜屡移,竹几凭难寐。
补陋竟何禆,搴裳聊尔避。羁怀动客愁,桂艇凭谁寄。
散乱若跳珠,摧残如忿鸷。漂麦水冲阶,滋兰芬入鼻。
更催漏箭频,灯逼檐花致。翻怜乳雀巢,祗悦枯鱼肆。
闪电掣金蛇,浮云飞铁骑。敲篷驱睡魔,洒幔伤闺思。
沾衣生暗寒,浥柳添新媚。诘旦启柴关,烟云飞满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