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学道持戒律,晚苦头眩初破荤。我生偷妄百不逮,一事差胜惟忧勤。
横机修罗剧刀箭,始知脆弱芭蕉身。廿年蔬园牛践履,多生负债潜悲辛。
晨秋居士濡呴我,肥甘数致沾枯唇。区区宁非口腹累,妄托滋益饕羞珍。
时来即行逢便吃,绯衣造诣非等伦。生天成佛岂予分,一身为荐差无嗔。
宛转君勿薄鸡骛,见用于世皆深仁。我愿将身化千亿,往饫来世幽忧民。
叙曰:余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大小之有所总萃焉。始尧舜时,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历夏、殷、周千馀年,仲尼缉合选练,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其馀无闻焉。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已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词,亦随时间作。逮至汉武帝赋《柏梁》,而七言之体具。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词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文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壮抑扬怨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概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歙习舒徐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盖吟写性灵,流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取焉。陵迟至于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词剧,又宋、齐之所不取也。
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而后,文变之体极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逮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浓莫备。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古傍苏李,气夺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使仲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所不能,无可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
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
予尝欲条析其文,体别相附,与来者为之准,特病懒未就。适遇子美之孙嗣业启子美之柩,襄祔事于偃师。途次于荆,雅知余爱言其大父为文,拜余为志。辞不可绝,余因系其官阀而铭其卒葬云。
系曰:昔当阳成侯姓杜氏,下十世而生依艺,令于巩。依艺生审言,审言善诗,官至膳部员外郎。审言生闲,闲生甫;闲为奉天令。甫字子美,天宝中献三大礼赋,明皇奇之,命宰相试文,文善,授右卫率府胄曹。属京师乱,步谒行在,拜左拾遗。岁馀,以直言失,出为华州司功,寻迁京兆事。旋又弃去。扁舟下荆、楚间,竟以寓卒,旅殡岳阳,享年五十九。夫人弘农杨氏女,父曰司农少卿怡,四十九年而终。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殁,命其子嗣业。嗣业贫,无以给丧,收拾乞丐,焦劳昼夜,去子美殁后馀四十年,然后卒先人之志,亦足为难矣。
铭曰:维元和之癸巳,粤某月某日之佳辰,合窆我杜子美于首阳之前山。呜呼!千载而下,曰此文先生之古坟。
许生崛强好画竹,整整斜斜风肃肃。向北忽不见此君,一心惟爱写枮木。
南司夜夜北风多,呼酒不来可奈何。砚冻杯乾不肯睡,秃笔闲从冷炕呵。
呵笔摇摇拂败纸,童童偃蹙无树理。灯下微窥龙虎姿,离离欲死不成死。
雨鞭风挞老蛟饥,左攫已绝右拿离。心怜欲益好颜色,粉墨两看无所施。
浅者屈霜深屈雪,白摧龙骨黑老铁。到底不能看作薪,此公虽苦有高节。
半夜俄闻乌乱啼,棹棹轧轧明月低。菀树何曾集冷翼,不知飞向谁家栖。
许生见鸦长太息,万巢突兀生胸臆。鸦尔来前尔鸦前,吾将巢子以奇墨。
我树虽枯得大年,南枝不脆北枝坚。关河雪冷谋且息,畅飞畅舞好更迁。
夜深鸦与群鸦语,上下四旁同一处。嘈嘈切切无留言,我歌尔和慎莫拒。
朝从昭阳殿里来,千门万户一时开。鼚乎鼓之轩乎舞,亲见邹衍吹律回。
鸠乐闲房鹊笑大,来遗我酒群相贺。吾徒岂不忆寒号,枯枝得坐且同坐。
杨柳藏身忆白门。欲飞不飞恋黄昏。此心流水孤村外,此地难言好久存。
苇屋风飘不成画,放笔与鸦为酸话。不知幅间与树间,更残月黑群鸦拜。
许生画竹竹尽情,许生画鸦鸦有声。但是一点两点墨,何至遂与群鸦争。
许生慎莫悲寒呴,会使墨光有奇吐。哕哕天上凤皇鸣,日写梧桐千万树。
玉湖清冰清彻底,铜盘甘露甘如醴。一洗胸中万斛尘,挥毫濯以蔷薇水。
坐中宾客且勿喧,听我长歌清致之高轩。闻道幽居最清绝,人物似是瀛洲仙。
五峰佳气郁不散,仰见华盖当中天。朝朝拄笏延爽气,空翠飞落轩楹前。
自从负笈登太学,借问不归今几年。山猿野鹤岂无梦,绿萝夜月秋娟娟。
万先生,何磊落,在山泉清出山浊。手把芙蓉朝紫皇,下上青云骑一鹤。
会当四海澄其源,白日洗天风雨作。
自怜鱼鸟性,十载客长安。拙任升沈幻,贫嗟去住难。
壮怀双鬓短,归梦一镫残。何日烟波里,从君把钓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