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璧月霜始凝,玉绳西倚银汉横。杯疲客醉不自胜,佳人含笑烛下兴。
垂辉振彩四座惊,轩轩忽若朝霞升。人生快意不在他,高贤嘉会酒且多。
秦箫激越齐瑟和,日月逝矣如流波。永夜如年君弗歌,百年如夜将奈何。
临水复攲石,陶然同醉醒。山霞坐未敛,池月来亭亭。
旧时月色,照旧时窗户,懒觅窗前旧笙谱。任春长春短,花落花开,从未见、去去流光重度。
无端新梦觉,记得分明,梦里华年竟如故。一样好凉秋,一样伤心,又一样、云和不鼓。
何必要、还丹驻红颜,但蝴蝶飞飞,总忘迟暮。
绕梁歌起越溪云,不羡羊家白练裙。他日渭城如更唱,丁香花下忆逢君。
指高冈、古怀枨触,霜华催到寒信。伏龙隐处俱陈迹,莫怪心灰一寸。
搔首问。公底事、三分一统偏无分。英雄气尽。剩故宅留铭,沧桑不改,梁父动吟兴。
寻碑客,别有高情远韵。题名欲遍荒井。乌砖雀瓦都苓落,遗像不随齑粉。
炎运冷。犹相见、纶巾羽扇堂堂阵。行藏没准。怅一去名山,斜阳野寺,风物忒凄紧。
凛凛西风扑面吹,漫空积雪下如丝。飞禽影绝行人少,折竹声哀过客稀。
长铗剑鸣寒彻骨,穷途裘敝冷侵肌。可怜汉将东征去,多少无家未授衣。
吴兴非远别,客路亦关情。细草迎船发,春云对浦生。
西亭饶柳色,苕水乍莺声。谢傅仍为郡,登山拟共行。
余生足下。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为足下道滇黔间事。余闻之,载笔往问焉。余至而犁支已去,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去年冬乃得读之,稍稍识其大略。而吾乡方学士有《滇黔纪闻》一编,余六七年前尝见之。及是而余购得是书,取犁支所言考之,以证其同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传闻之间,必有讹焉。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二者将何取信哉?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西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渐以灭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其或菰芦泽之间,有廑廑志其梗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
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祥,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而书籍无从广购,又困于饥寒,衣食日不暇给,惧此事终已废弃。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而又何况于夜郎、筇笮、昆明、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书稍稍集,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皆不得以上,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甚矣其难也!
余员昔之志于明史,有深痛焉、辄好问当世事。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又足迹未尝至四方,以故见闻颇寡,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足下知犁支所在,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则不胜幸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