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赏月野塘宅

今夕非昨夕,清光依旧多。后庭开月燕,窈窕转春歌。

何景明
  何景明(1483~1521)字仲默,号白坡,又号大复山人,信阳浉河区人。明弘治十五年(1502)进士,授中书舍人。正德初,宦官刘瑾擅权,何景明谢病归。刘瑾诛,官复原职。官至陕西提学副使。为“前七子”之一,与李梦阳并称文坛领袖。其诗取法汉唐,一些诗作颇有现实内容。有《大复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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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恨亲皆远,谁怜友复稀。君王未西顾,游宦尽东归。
塞迥山河净,天长云树微。方同菊花节,相待洛阳扉。

静退陶彭泽,风流支道林。论欢虽暂阻,投分本来深。

客舍汗如洗,僧轩云正阴。莫因俗眼碍,终负胜游心。

飞泉落处满潭雷,一道苍然石壁开。
故老相傅应可信,此山云出雨须来。
急管清弄频,舞衣才揽结。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
騕褭柳牵丝,炫转风回雪。凝眄娇不移,往往度繁节。
吾友刘孟容,遗我两好书。
三年不报答,幽怨今何如?深山间大宝,光气塞州间。
樊英履坛席,名业箕斗虚。
补天倘无术,不如且荷锄。

伟哉麟凤才,婉彼兰蕙质。含英难独持,芳华耀朝日。

策马入金闺,声名从此溢。冠盖岂不荣,而独耽著述。

结藻何翩?,札札弄缃帙。驾言发艺林,彷徨求侣匹。

只言不中谐,帐望如有失。灿烂繁星垂,名篇谅非一。

律吕闻凄锵,譬彼清庙瑟。词赋千载谋,斯人已入室。

晴晓芳蹊润,幽寻得自怡。
露粘行草蝶,风舞罥花丝。
竹静闻邻话,林虚度各棋。
意行无伴侣,池上只莺知。

苦心不惜麝成尘,别久感馀薰。横机漫试东坡老,正何妨、衰相天身。

密课温燖药裹,行窝安稳吟魂。

清秋病起景光新,曾拜梦中人。千年结集因缘在,住刹尘、好是逡巡。

早晚开尊雨夜,不愁迷路烟津。

四面青山合,中藏小隐家。
谋栽陶令秫,学种邵侯瓜。
笋长多添竹,荷高渐有花。
林泉宜寂静,鼓吹厌鸣蛙。

初月梅花近水开,满林仙杏为谁栽。雨晴采药穿云去,风煖寻诗步月回。

身近玉墀膺宠渥,手调金鼎诧奇才。凤凰池上频回首,会见鹓班接踵来。

海岳开灵秘,东南孕隽畸。公才惊代出,吾道要人为。

鸑鷟时希有,珊瑚世共知。郢斤森在手,刚斧斫先枝。

王业寻常就,天朝际会迟。乃婴喉下阨,转听陇头悲。

脉脉餐元命,踆踆饰履綦。经过盘错遍,展转庙廊思。

直道淹黄发,馀生随白鹥。经纶一以卷,霄汉欲何之。

霞外修灵气,槎边立钓丝。众星还识斗,百草秪如芝。

蜀道忧多垒,王言召子仪。星奔赴国难,虚捣拔枭旗。

云鸟元相法,风尘不自夷。千秋诛白帝,一笑下峨嵋。

物态疲衣狗,年华变意鸸。留侯乃辟谷,尼父退修辞。

兰渚烟波定,云庄岁月驰。宁云近耄耋,忽漫致雍熙。

紫气流金阙,黄龙下玉墀。君王是尧舜,辅弼必皋夔。

三统收今日,群贤网在兹。丹青得舟楫,畋猎岂熊罴。

只简先生去,频传帝语来。玄圭表锡望,黔首视安危。

如此中兴主,那看后命推。意成鱼水合,道在凤麟羁。

钟鼎人能铸,栋梁今不衰。愿闻歌帝力,直拟察氓眉。

勋业青冥润,文章后辈师。眼青相见日,心赤索居时。

鱼绶身三伛,龙泉手一提。不成赴沟壑,讵敢息镃基。

岊水青阳逼,沧溟锦䌫移。永怀登藻鉴,况惜别师资。

幽独行将暮,娉婷迥自怡。长空古意澹,落日壮心飞。

抱室谁同调,弹冠此作期。因风送黄鹄,目尽五云涯。

当年二老赵张俦,独许先生第一流。异政曾闻山鬼伏,直声须向古人求。

从来走卒知司马,到处儿童说细侯。惆怅当年旧游处,羊昙不肯过西州。

张公劝我酒,坐待更鼓鸣。谈笑席方促,仆夫催我行。

岂惟恋杯酌,自是怀友生。相逢不放意,岁月空自惊。

况此苦寒地,畴昔胡马营。吾侪夙多幸,生世遭盛明。

秉笔事戎幕,弦诵歌升平。长踞佐奇画,亦足雄边城。

听断实王略,献纳非吾能。昼驱校猎场,夕讲古壁经。

暇日或相过,诗酒摅中情。可为知己道,难与俗子评。

顾此宜秉烛,但恐河汉倾。抗手暂相谢,明当盍簪缨。

对客将为显卿歌,显卿去兮吾奈何。商山莫招象山暮,当代如卿亦难遇。

不须杀活谈兵围,我以气色观神机。秋鹰失兔草莽动,断道夜雪行人稀。

丹还金鼎会龙虎,海国破浪孤篷归。太初一黑荡摩里,万化白战抟空起。

何曾一路无死生,观者纷纷少知此。西来访古昆崙丘,拔剑夜舞呼苍虬。

登白鹤兮问王屋,汗漫长歌紫芝曲。相逢安得闻此歌,共笑人间残局多。

纛影叱㲚竿影直,雪中霜里伴松筠。

开园近南郭,日涉聊自适。卉木各葱茜,花开间红白。

力作督僮奴,循行谩扶策。编茅八九间,疏渠十馀尺。

未儗柴桑居,窃比扬子宅。菜熟不食心,果熟不钻核。

夜无扣门吏,时款山中客。歌讴杂谐谑,豪饮至一石。

世事问不知,床头有周易。

清和时候,薰风来小院。琅玕脱箨,方塘荷翠毡。柳丝轻度流莺,画栋低飞乳燕。园林绿阴初遍。
景何限。轻纱细葛,纶巾和羽扇。披襟散发,心清尘不染。一杯洗涤无余,万事消磨去远。浮名薄利休羡。

忽睹云间开玉牒,似经禹穴发金函。轻烟染就缣犹湿,淡月书成蜡未缄。

拟向先天寻画一,敢从尘俗学题凡。离离清影楼头过,少妇停针泪满衫。

治平今有日,因得远人怀。一水牂牁远,千山翡翠开。

竹祠依涧壑,县郭半云霾。我正询民瘼,苗顽莫浪猜。

  范进进学回家,母亲、妻子俱各欢喜。正待烧锅做饭,只见他丈人胡屠户,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走了进来。范进向他作揖,坐下。胡屠户道:“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历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积了甚么德,带挈你中了个相公,我所以带个酒来贺你。”范进唯唯连声,叫浑家把肠子煮了,烫起酒来,在茅草棚下坐着。母亲自和媳妇在厨下做饭。胡屠户又吩咐女婿道:“你如今既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个体统来。比如我这行事里,都是些正经有脸面的人,又是你的长亲,你怎敢在我们跟前装大?若是家门口这些做田的,扒粪的,不过是平头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这就是坏了学校规矩,连我脸上都无光了。你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所以这些话我不得不教导你,免得惹人笑话。”范进道:“岳父见教的是。”胡屠户又道:“亲家母也来这里坐着吃饭。老人家每日小菜饭,想也难过。我女孩儿也吃些。自从进了你家门,这十几年,不知猪油可曾吃过两三回哩!可怜!可怜!”说罢,婆媳两个都来坐着吃了饭。吃到日西时分,胡屠户吃的醺醺的。这里母子两个,千恩万谢。屠户横披了衣服,腆着肚子去了。

  次日,范进少不得拜拜乡邻。魏好古又约了一班同案的朋友,彼此来往。因是乡试年,做了几个文会。不觉到了六月尽间,这些同案的人约范进去乡试。范进因没有盘费,走去同丈人商议,被胡屠户一口啐在脸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道:“不要失了你的时了!你自己只觉得中了一个相公,就‘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来!我听见人说,就是中相公时,也不是你的文章,还是宗师看见你老,不过意,舍与你的。如今痴心就想中起老爷来!这些中老爷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不看见城里张府上那些老爷,都有万贯家私,一个个方面大耳?像你这尖嘴猴腮,也该撒抛尿自己照照!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趁早收了这心,明年在我们行事里替你寻一个馆,每年寻几两银子,养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和你老婆是正经!你问我借盘缠,我一天杀一个猪还赚不得钱把银子,都把与你去丢在水里,叫我一家老小嗑西北风!”一顿夹七夹八,骂的范进摸不着门。辞了丈人回来,自心里想:“宗师说我火候已到,自古无场外的举人,如不进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因向几个同案商议,瞒着丈人,到城里乡试。出了场,即便回家。家里已是饿了两三天。被胡屠户知道,又骂了一顿。

  到出榜那日,家里没有早饭的米,母亲吩咐范进道:“我有一只生蛋的母鸡,你快拿集上去卖了,买几升米来煮餐粥吃,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范进慌忙抱了鸡,走出门去。才去不到两个时候,只听得一片声的锣响,三匹马闯将来。那三个人下了马,把马拴在茅草棚上,一片声叫道:“快请范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母亲不知是甚事,吓得躲在屋里;听见中了,方敢伸出头来,说道:“诸位请坐,小儿方才出去了。”那些报录人道:“原来是老太太。”大家簇拥着要喜钱。正在吵闹,又是几匹马,二报、三报到了,挤了一屋的人,茅草棚地下都坐满了。邻居都来了,挤着看。老太太没奈何,只得央及一个邻居去寻他儿子。

  那邻居飞奔到集上,一地里寻不见;直寻到集东头,见范进抱着鸡,手里插个草标,一步一踱的,东张西望,在那里寻人买。邻居道:“范相公,快些回去!你恭喜中了举人,报喜人挤了一屋里。”范进当是哄他,只装不听见,低着头往前走。邻居见他不理,走上来,就要夺他手里的鸡。范进道:“你夺我的鸡怎的?你又不买。”邻居道:“你中了举了,叫你家去打发报子哩。”范进道:“高邻,你晓得我今日没有米,要卖这鸡去救命,为甚么拿这话来混我?我又不同你顽,你自回去罢,莫误了我卖鸡。”邻居见他不信,劈手把鸡夺了,掼在地下,一把拉了回来。报录人见了道:“好了,新贵人回来了。”正要拥着他说话,范进三两步走进屋里来,见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老爷范讳高中广东乡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范进不看便罢,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中了!”说着,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老太太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吓了一跳。走出大门不多路,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众人拉他不住,拍着笑着,一直走到集上去了。众人大眼望小眼,一齐道:“原来新贵人欢喜疯了。”老太太哭道:“怎生这样苦命的事!中了一个甚么举人,就得了这个拙病!这一疯了,几时才得好?”娘子胡氏道:“早上好好出去,怎的就得了这样的病!却是如何是好?”众邻居劝道:“老太太不要心慌。我们而今且派两个人跟定了范老爷。这里众人家里拿些鸡蛋酒米,且管待了报子上的老爹们,再为商酌。”

  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了斗米来的,也有捉两只鸡来的。娘子哭哭啼啼,在厨下收拾齐了,拿在草棚下。邻居又搬些桌凳,请报录的坐着吃酒,商议他这疯了,如何是好。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众人问:“如何主意?”那人道:“范老爷平日可有最怕的人?他只因欢喜狠了,痰涌上来,迷了心窍。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说:‘这报录的话都是哄你,你并不曾中。’他吃这一吓,把痰吐了出来,就明白了。”众邻都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得紧,妙得紧!范老爷怕的,莫过于肉案子上胡老爹。好了!快寻胡老爹来。他想是还不知道,在集上卖肉哩。”又一个人道:“在集上卖肉,他倒好知道了;他从五更鼓就往东头集上迎猪,还不曾回来。快些迎着去寻他。”

  一个人飞奔去迎,走到半路,遇着胡屠户来,后面跟着一个烧汤的二汉,提着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正来贺喜。进门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大哭着告诉了一番。胡屠户诧异道:“难道这等没福?”外边人一片声请胡老爹说话。胡屠户把肉和钱交与女儿,走了出来。众人如此这般,同他商议。胡屠户作难道:“虽然是我女婿,如今却做了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我听得斋公们说:打了天上的星宿,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发在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我却是不敢做这样的事!”邻居内一个尖酸人说道:“罢么!胡老爹,你每日杀猪的营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就是添上这一百棍,也打甚么要紧?只恐把铁棍子打完了,也算不到这笔帐上来。或者你救好了女婿的病,阎王叙功,从地狱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也不可知。”报录的人道:“不要只管讲笑话。胡老爹,这个事须是这般,你没奈何,权变一权变。”屠户被众人局不过,只得连斟两碗酒喝了,壮一壮胆,把方才这些小心收起,将平日的凶恶样子拿出来,卷一卷那油晃晃的衣袖,走上集去。众邻居五六个都跟着走。老太太赶出来叫道:“亲家,你只可吓他一吓,却不要把他打伤了!”众邻居道:“这自然,何消吩咐。”说着,一直去了。

  来到集上,见范进正在一个庙门口站着,散着头发,满脸污泥,鞋都跑掉了一只,兀自拍着掌,口里叫道:“中了!中了!”胡屠户凶神似的走到跟前,说道:“该死的畜生!你中了甚么?”一个嘴巴打将去。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忍不住的笑。不想胡屠户虽然大着胆子打了一下,心里到底还是怕的,那手早颤起来,不敢打到第二下。范进因这一个嘴巴,却也打晕了,昏倒于地。众邻居一齐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舞了半日,渐渐喘息过来,眼睛明亮,不疯了。众人扶起,借庙门口一个外科郎中的板凳上坐着。胡屠户站在一边,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自己看时,把个巴掌仰着,再也弯不过来。自己心里懊恼道:“果然天上‘文曲星’是打不得的,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想一想,更疼的狠了,连忙问郎中讨了个膏药贴着。

  范进看了众人,说道:“我怎么坐在这里?”又道:“我这半日,昏昏沉沉,如在梦里一般。”众邻居道:“老爷,恭喜高中了。适才欢喜的有些引动了痰,方才吐出几口痰来,好了。快请回家去打发报录人。”范进说道:“是了。我也记得是中的第七名。”范进一面自绾了头发,一面问郎中借了一盆水洗洗脸。一个邻居早把那一只鞋寻了来,替他穿上。见丈人在跟前,恐怕又要来骂。胡屠户上前道:“贤婿老爷,方才不是我敢大胆,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央我来劝你的。”邻居内一个人道:“胡老爹方才这个嘴巴打的亲切,少顷范老爷洗脸,还要洗下半盆猪油来!”又一个道:“老爹,你这手明日杀不得猪了。”胡屠户道:“我那里还杀猪!有我这贤婿,还怕后半世靠不着也怎的?我每常说,我的这个贤婿,才学又高,品貌又好,就是城里头那张府、周府这些老爷,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你们不知道,得罪你们说,我小老这一双眼睛,却是认得人的。想着先年,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多少有钱的富户要和我结亲,我自己觉得女儿像有些福气的,毕竟要嫁与个老爷,今日果然不错!”说罢,哈哈大笑。众人都笑起来。看着范进洗了脸,郎中又拿茶来吃了,一同回家。范举人先走,屠户和邻居跟在后面。屠户见女婿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

  到了家门,屠户高声叫道:“老爷回府了!”老太太迎着出来,见儿子不疯,喜从天降。众人问报录的,已是家里把屠户送来的几千钱打发他们去了。范进拜了母亲,也拜谢丈人。胡屠户再三不安道:“些须几个钱,不够你赏人。”范进又谢了邻居。正待坐下,早看见一个体面的管家,手里拿着一个大红全帖,飞跑了进来:“张老爷来拜新中的范老爷。”说毕,轿子已是到了门口。胡屠户忙躲进女儿房里,不敢出来。邻居各自散了。

  范进迎了出去,只见那张乡绅下了轿进来,头戴纱帽,身穿葵花色圆领,金带、皂靴。他是举人出身,做过一任知县的,别号静斋,同范进让了进来,到堂屋内平磕了头,分宾主坐下。张乡绅先攀谈道:“世先生同在桑梓,一向有失亲近。”范进道:“晚生久仰老先生,只是无缘,不曾拜会。”张乡绅道:“适才看见题名录,贵房师高要县汤公,就是先祖的门生,我和你是亲切的世弟兄。”范进道:“晚生侥幸,实是有愧。却幸得出老先生门下,可为欣喜。”张乡绅四面将眼睛望了一望,说道:“世先生果是清贫。”随在跟的家人手里拿过一封银子来,说道:“弟却也无以为敬,谨具贺仪五十两,世先生权且收着。这华居其实住不得,将来当事拜往,俱不甚便。弟有空房一所,就在东门大街上,三进三间,虽不轩敞,也还干净,就送与世先生;搬到那里去住,早晚也好请教些。”范进再三推辞,张乡绅急了,道:“你我年谊世好,就如至亲骨肉一般;若要如此,就是见外了。”范进方才把银子收下,作揖谢了。又说了一会,打躬作别。胡屠户直等他上了轿,才敢走出堂屋来。

  范进即将这银子交与浑家打开看,一封一封雪白的细丝锭子,即便包了两锭,叫胡屠户进来,递与他道:“方才费老爹的心,拿了五千钱来。这六两多银子,老爹拿了去。”屠户把银子攥在手里紧紧的,把拳头舒过来,道:“这个,你且收着。我原是贺你的,怎好又拿了回去?”范进道:“眼见得我这里还有这几两银子,若用完了,再来问老爹讨来用。”屠户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往腰里揣,口里说道:“也罢,你而今相与了这个张老爷,何愁没有银子用?他家里的银子,说起来比皇帝家还多些哩!他家就是我卖肉的主顾,一年就是无事,肉也要用四五千斤,银子何足为奇!”又转回头来望着女儿,说道:“我早上拿了钱来,你那该死行瘟的兄弟还不肯,我说:‘姑老爷今非昔比,少不得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给他用,只怕姑老爷还不稀罕。’今日果不其然!如今拿了银子家去,骂这死砍头短命的奴才!”说了一会,千恩万谢,低着头,笑迷迷的去了。

  自此以后,果然有许多人来奉承他:有送田产的;有人送店房的;还有那些破落户,两口子来投身为仆,图荫庇的。到两三个月,范进家奴仆、丫鬟都有了,钱、米是不消说了。张乡绅家又来催着搬家。搬到新房子里,唱戏、摆酒、请客,一连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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