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嗟乎!沧海扬尘兮日月盲,神州陆沈兮陵谷崩!
藐孤军之屹立兮,呼癸呼庚;予悯此孑遗兮,遂息机而寝兵。
方壶圆峤兮,聊税驾以埋名;岂神龙鱼服兮,罹彼豫且之罾!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维彼文山兮,亦羁绁于燕京;黄冠故乡兮,非予心之所欣。
欲慷慨以自裁兮,既束缚而严更;学谢公以绝粒兮,奈群诼之相并!
等鸿毛于一掷兮,何难谈笑而委形!忆唐臣之嚼齿兮,视鼎镬其犹冰!
念先人之浅土兮,忠孝无成;翳嗣子于牢笼兮,痛宗祀之云倾!
已矣乎!荀琼、谢玉亦有时而凋零,予之浩气兮化为风霆,余之精魂兮化为日星。
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垂节义于千龄,夫何分孰为国祚兮孰为家声!
歌以言志兮,肯浮慕乎箕子之贞;若以拟夫「正气」兮,或无愧乎先生!
空里翻身透出,风前玉立精神。百草头边未觉,还他独占先春。
老欧阳。书斋宵读兴方长。忽听西南,有声萧瑟惹愁肠。
推窗。夜茫茫。呼童出户更端详。童言皎洁星月,在天横亘有银潢。
四顾寥落,人声都寂,忽闻树内声藏。竟奔腾骤至,风雨飘忽,金铁琤瑽。
公乃太息彷徨。余识此矣,此气出金方。秋声也、律调夷则,乐合清商。
俨戎行。一夜万骑,腾骧所至,凛冽非常。草兮绿缛,木也葱茏,到此都付凋伤。
草木无情物,人非草木,可不思量。万事劳形不已,苦凭持智力逞雄强。
试思有动于中,岂能自主,精气旋摇荡。早镜中、白发三千丈。
非复是、当日容光。念我生、谁贼谁戕。笑童儿、未解此悲凉。
只闲庭内,虫吟唧唧,助我沾裳。
我恐前生老法华,退居清淡即僧家。禅师有道常骑虎,侍者通神自辟蛇。
已负法身来震旦,终抛尘网觅提奢。洞庭春后多风水,准拟南归买钓车。
风烟全赵如平掌,失脚山城梦犹想。土门一缕汉时天,万古行人为谁仰?
指似劲敌谈笑中,为状羸仆忍寒强。当年鼓角如可闻,急著清吟和林响。
远山宛欲来相迎,近山留人屹相向。或从井底忽登天,倚伏已能先想像。
平生爱山真恶谶,今日果为山所网。昨朝爽翠拥修眉,最恨高楼负清赏。
壮怀郁郁闷欲绝,安得凌风恣吾往。天教石顶放一头,驶若骅骝脱羁鞅。
山灵努力出奇供,只恐先生驾虚枉。万壑霜松动悲啸,极目云烟埋莽苍。
北门形势护中原,办与奸雄增技痒。太行横绝半九州,留在平原几尘坱。
何人为我起六丁,嵯峨尽堕天宇朗。千年再挽神禹功,恍若鸿流开四象。
累世袭簪缨,传家守清白。文儒饰吏事,剸治有馀力。
浮云方荡潏,溟涨楚天碧。鸷鸟向高秋,长空展霜翮。
风生红莲幕,凛凛见冰檗。开户晓著书,文章焕奎壁。
全归复何憾,有此承善积。宿草覆新茔,贞珉纪潜德。
天寒霜雪盛,岁暮挺松柏。
舞尽琼花片片轻,断肠诸子共飘零。白云封在诸冰鉴,玉署名高自岁星。
何处渔蓑能待我,几回鹤泪忆谈经。不堪更话当年事,徙倚东西一短亭。
疾雷隐辚南山陲,猛雨晓霁收层霏。舍舆振策不惮疲,欲与僮仆同艰危。
举头峦影高垂义,如蛇之路山腰欹。旁伏猩狒兼貒狸,夔魈来往行人稀。
迩者吏卒初修治,稍辟榛莽删菑翳。天梯石栈通威夷,三尺一级侔累棋,骏马行此旋倭迟,十步五步鸣酸嘶。
万千老树拥幢麾,腔枵腹裂攒秋菭。倒者卧地僵尻脽,其根络石萦绠丝。
蜜香花发得葳蕤,贴雪一捻红胭脂。下丛密竹筀簩?,甘蕉叶大栟榈肥。
苍藤翠茑缠柯枝,十里不见行天曦。但闻飒沓吹寒飔,蛮云泼墨春淋漓。
猿公什伯相邀嬉,啸群连臂声嘎咿。呼烟山鹧兼子规,杂以?鸟噫吁嘻。
酸螀如雨喧回埼,听此忽觉哀缠脾。雪山天际横长眉,烂漫众皱儿童随。
僰人三两同蒙倛,杉皮作屋围槿篱。兹山蒙段昔所私,封比吴岳金天仪。
升柴瘗玉求蕃釐,灵祀芜没迷荒基。束鹿尚书熊虎姿,泽州于此偕驱驰。
磨盘之岭千云逵,曾闻蚁贼鏖雄师。至今杀气横祲镌,层巅流水分两歧。
南龙北潞殊派支,五十三参孰诹咨。艰难诘曲颇似之,南询我已穷坤维。
德云慈氏真导师,河山久识皆心为。《大荒南经》奚以悲,独惜此区划怒夷。
蒲蛮蒲卡自古遗,坐致玮丽无人知。九州之外良幽奇,愧无巨笔磨天麾。
盘旋渐下龙江湄,又见雪浪翻蛟螭。
臣前蒙陛下问及本朝所以享国百年,天下无事之故。臣以浅陋,误承圣问,迫于日晷,不敢久留,语不及悉,遂辞而退。窃惟念圣问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无一言之献,非近臣所以事君之义,故敢昧冒而粗有所陈。
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伪,指挥付托必尽其材,变置施设必当其务。故能驾驭将帅,训齐士卒,外以捍夷狄,内以平中国。于是除苛赋,止虐刑,废强横之藩镇,诛贪残之官吏,躬以简俭为天下先。其于出政发令之间,一以安利元元为事。太宗承之以聪武,真宗守之以谦仁,以至仁宗、英宗,无有逸德。此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也。
仁宗在位,历年最久。臣于时实备从官,施为本末,臣所亲见。尝试为陛下陈其一二,而陛下详择其可,亦足以申鉴于方今。伏惟仁宗之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出于自然,而忠恕诚悫,终始如一。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夷狄,而终不忍加兵。刑平而公,赏重而信。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因任众人耳目,拔举疏远,而随之以相坐之法。盖监司之吏以至州县,无敢暴虐残酷,擅有调发以伤百姓。自夏人顺服,蛮夷遂无大变,边人父子夫妇得免于兵死,之而中国人安逸蕃息,以至今日者,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夷狄,而不忍加兵之效也。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敢强横犯法,其自重慎,或甚于闾巷之人,此刑平而公之效也。募天下骁雄横猾以为兵,几至百万,非有良将以御之,而谋变者辄败;聚天下财物,虽有文籍,委之府史,非有能吏以钩考,而断盗者辄发;凶年饥岁,流者填道,死者相枕,而寇攘者辄得。此赏重而信之效也。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能大擅威福,广私货赂,一有奸慝,随辄上闻;贪邪横猾,虽间或见用,未尝得久。此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之效也。自县令京官以至监司台阁,升擢之任,虽不皆得人,然一时之所谓才士,亦罕蔽塞而不见收举者,此因任众人之耳目,拔举疏远,而随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升遐之日,天下号恸,如丧考妣,此宽仁恭俭,出于自然,忠恕诚悫,终始如一之效也。
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势,而精神之运有所不加,名实之间有所不察。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正论非不见容,然邪说亦有时而用。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农民坏于繇役,而未尝特见救恤,又不为之设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久其疆埸之权。宿卫则聚卒伍无赖之人,而未有以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宗室则无教训选举之实,而未有以合先王亲疏隆杀之宜。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盖累圣相继,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忠恕诚悫,此其所以获天助也。
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臣不敢辄废将明之义,而苟逃讳忌之诛。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则天下之福也。取进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