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如谷,高如屋。穴云心,穿地腹。路荒唐,齿崄嶬。石如病,天似痴。
黄者浆,白者髓。云絮絮,出靴底。白蝙蝠,大于鸡。冲焰起,扑人飞。
突而高岭间之,忽而平溪限之。龙欲言,闻人止。涎沫流,腥风起。
鬼邪仙,烟欤雾。炬无光,将安去。海可通,江可涉。灵威丈人难再得。
得脱穹庐似脱围,一鞭先著喜公归。白头到此同休戚,青史凭谁定是非?
漫道识途仍骥伏,都从遵渚羡鸿飞。天山古雪成秋水,替浣劳臣短后衣。
置酒高台观,逍遥芙蓉池。兄弟夜行游,贵客郁参差。
明月照长筵,罗缨何霏霏。翩彼众君子,展诗奏新辞。
弦歌入微妙,慷慨使心悲。流尘荡清响,绮丽有馀姿。
吐握苦不悉,人生安可为。在昔无乐方,彼此同一时。
金城户曹张凤翔,埋玉空山宿草长。天上故人驱五马,经过流涕问孤孀。
深红浅白番番换。生来不受春拘管。相对又思家。
闺中曾种它。
惜花情郑重。小倚阑干弄。侬意要亲攀,和伊簪两鬟。
天下学问,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盖村夫俗子,其学问皆预先备办。如瀛洲十八学士,云台二十八将之类,稍差其姓名,辄掩口笑之。彼盖不知十八学士、二十八将,虽失记其姓名,实无害于学问文理,而反谓错落一人,则可耻孰甚。故道听途说,只办口头数十个名氏,便为博学才子矣。
余因想吾八越,惟馀姚风俗,后生小子,无不读书,及至二十无成,然后习为手艺。故凡百工贱业,其《性理》《纲鉴》,皆全部烂熟,偶问及一事,则人名、官爵、年号、地方枚举之,未尝少错。学问之富,真是两脚书厨,而其无益于文理考校,与彼目不识丁之人无以异也。或曰:“信如此言,则古人姓名总不必记忆矣。”余曰:“不然,姓名有不关于文理,不记不妨,如八元、八恺,厨、俊、顾、及之类是也。有关于文理者,不可不记,如四岳、三老、臧榖、徐夫人之类是也。”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余所记载,皆眼前极肤浅之事,吾辈聊且记取,但勿使僧人伸脚则亦已矣。故即命其名曰《夜航船》。
古剑陶庵老人张岱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