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自北门桥西行二里,得小仓山,山自清凉胚胎,分两岭而下,尽桥而止。蜿蜒狭长,中有清池水田,俗号干河沿。河未干时,清凉山为南唐避暑所,盛可想也。凡称金陵之胜者,南曰雨花台,西南曰莫愁湖,北曰钟山,东曰冶城,东北曰孝陵,曰鸡鸣寺。登小仓山,诸景隆然上浮。凡江湖之大,云烟之变,非山之所有者,皆山之所有也。
康熙时,织造隋公当山之北巅,构堂皇,缭垣牖,树之荻千章,桂千畦,都人游者,翕然盛一时,号曰随园。因其姓也。后三十年,余宰江宁,园倾且颓弛,其室为酒肆,舆台嚾呶,禽鸟厌之不肯妪伏,百卉芜谢,春风不能花。余恻然而悲,问其值,曰三百金,购以月俸。茨墙剪园,易檐改途。随其高,为置江楼;随其下,为置溪亭;随其夹涧,为之桥;随其湍流,为之舟;随其地之隆中而欹侧也,为缀峰岫;随其蓊郁而旷也,为设宧窔。或扶而起之,或挤而止之,皆随其丰杀繁瘠,就势取景,而莫之夭阏者,故仍名曰随园,同其音,易其义。
落成叹曰:“使吾官于此,则月一至焉;使吾居于此,则日日至焉。二者不可得兼,舍官而取园者也。”遂乞病,率弟香亭、甥湄君移书史居随园。闻之苏子曰:“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然则余之仕与不仕,与居兹园之久与不久,亦随之而已。夫两物之能相易者,其一物之足以胜之也。余竟以一官易此园,园之奇,可以见矣。
己巳三月记。
《随园记》写于1749年(乾隆十四年)。1745年(乾隆十年),袁枚买下了原江宁织造隋赫德的隋园。加以葺治,改名随园。1748年(乾隆十三年),他辞官居园中。从此以后,退出仕途,徜徉于山水烟霞之中,吟诗作文,结交士子权贵,几乎长达半个世纪。
随园的兴建,主要出自建筑家武龙台的手笔,但全园的布局均出自袁枚的策划。这篇园记没有细讲园景,只是记叙治园的经过与取园名“随”的含义,而这些正是随园布局的主导思想。袁枚后来又作了多篇记文,主要也是记述自己享受山水之乐的感受及因此而产生的对人世变化的喟叹。
这篇记文,先历叙园的地理位置,显得郑重之至。接着便处处扣住“随”字,写葺园的经过与作者的趣味,表现了作者洒脱放任的处世观,充满了初得园的喜悦及对将来悠游林下的生活的憧憬。
袁枚的记游一类文章与他的传记文不同,一是力求简洁,一是注重铺陈场景与刻绘人物。这种相体运笔的方法,正是对韩愈、柳宗元散文作法的继承。
举世何人念此翁,敢期相问寂寥中。回思旧社惊年往,细读来书恨纸穷。
我用荷锄为事业,君将高枕示神通。叮宁一语宜深听,信笔题诗勿太工。
我生嗜槟榔,日用论斤夥。了无羊踏园,空用敌饭颗。
柳州昔禦魅,持以克忧瘅。壅积虽破决,正气伤亦颇。
万味舌所甘,肉食观颐朵。独此风调殊,龂龂与齿可。
戆猛饶妩媚,坚磨励坎坷。酒罢宜解酲,倦馀还起惰。
造次代茶煎,坰炯长夜坐。疏通?笋肠,出言如炙輠。
洗涤助冥搜,字字必贴妥。诸弟各异嗜,汝嗜乃近我。
年来患臆膈,方寸郁嵯峨。食少仍导之,肠胃日舂簸。
远道肯相贻,累累启包裹。燕制甲寰中,密理瘦而椭。
京华故人面,相见一笑瑳。醰醰万欢空,拾坠此么么。
前年遁兵间,日忧不举火。须索如穆之,众口嘲喧㰤。
寒士有食籍,安排及琐琐。槟嗜如未尽,残年券腹果。
圣人言纯如,载道行万世。贞明配日月,广大侔天地。
简牍之所资,包络无巨细。上而建皇极,重睹人文丽。
下以开民彝,性初均秉畀。训行宣光熙,道否隔氛曀。
千人万人心,揭揭皆经谊。此息则彼消,刚柔乃殊位。
进乘休复机,迪哲蹈仁智。自绝其本根,奈何取天劓。
燔灭滋秦瘝,网罗兴汉利。存亡书岂知,论者常不置。
济南耄言出,孔壁发神秘。百篇始昭垂,五代著成乂。
鲁齐韩毛《诗》,其传迭兴废。审音以知乐,亦各徵四至。
乐崩名仅存,缅想歌钟肆。礼失野可求,谁明射乡义。
制氏记铿锵,后苍详数制。区区象声容,讵得作者意。
赖夫《春秋》家,尚识王道贵。载事或称诬,推凡疑翼伪。
田何受孔易,其全缘卜筮。杨施孟梁徒,别出踵焦费。
挟书律始除,六籍岂俱逝。伤哉居下流,众恶所奔萃。
驾言拾灰残,我道犹未坠。乘之以颛门,中复縻谶纬。
党同护朽竹,攻弱击枯骴。文字日荄滋,编策亦鳞比。
孟荀与杨韩,先后参舆卫。择精语益详,炳炳诏来裔。
一籥节众音,八风无滥吹。方张乃遂翕,已矣更五季。
大明升殿郊,荧奎属炎彗。舂陵南标正,陕洛黄离继。
经世偶潜虚,象图合而异。举隅岂无反,仅若小星暳。
肫肫紫阳翁,敷贲了群视。在时张吕间,建学特超诣。
一鼓行无旁,八区同教肄。矧兹龙德中,美化纯渐被。
家书动盈屋,人事各康济。恭惟罔极恩,圣哲布嘉惠。
经尊道则尊,有合严庋寘。覆之以堂庭,牖户亦崇邃。
古史洎今诠,珠骈而玉缀。高名以经揭,酌原知水味。
譬如登乔岳,冈阜左右睇。草木流华滋,烟云撤纤翳。
观生老其间,面背俱盎睟。岂惟一身谋,直作数世计。
是家离石宗,遭乱藁城寄。劬书自玉峰,菑播实深穊。
子孙刈其熟,穰穰收秉穗。后来及门士,妙合若龟契。
尊闻行所知,况复躬自致。过逢诧师资,忍负筑场志。
我愿安氏堂,广作天下治。矜式表国都,弦歌行党术。
蓄诚以端蒙,达生以知类。惇典叙彝伦,三郊而五禘。
与世开隆平,吾经固无累。自微可之显,道岂不在器。
世间有形物,展转资弊弊。游谈亦何根,阁束祇自弃。
是将比镇宝,前人所数遗。手泽尚鲜新,一展一流涕。
昼诵夕思之,上帝俨临涖。作诗谂苏子,孙曾戒无替。
旅况萧条对野蒿,方袍箨弁喜相遭。井桐欲堕清秋近,麈尾閒摇绪论高。
六代楼台多感慨,三山烟雨重挥毫。从来海内知名士,一见閒僧赋兴豪。
绀縠浮空,山拥髻、晚来风急。吹骤雨、藕花千柄,风妆新浥。
窥鉴粉光犹有泪,凌波罗袜何曾湿。讶汉宫、朝罢玉皇归,凝情立。
尊前恨,歌三叠。身外事,轻飞叶。怅当年空系,誓江孤楫。
云色远连平野尽,夕阳偏傍疏林入。看月明、冷浸碧琉璃,君须吸。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宁莫我听?
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斁下土,宁丁躬。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
旱既大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遯?
旱既大甚,黾勉畏去。胡宁瘨我以旱?憯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则不我虞。敬恭明神,宜无悔怒。
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哉庶正,疚哉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昂昊天,云如何里!
瞻昂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昂昊天,曷惠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