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时得谢老山村,弟侄相过庆一门。结绶满庭青若若,莫辞勤苦报君恩。
骊珠光彩照燕南。喜气溢街谈。未到灵椿丹桂,一枝先看宜男。
明年人日,探官贴子,已具新衔。管甚犀郎小小,安排竹马青衫。
贝阙藏珠安在哉,九渊深绝若为媒。风波可畏且归去,漫道扁舟湖上来。
日落未落西山前,谁家老翁牛背眠?短身曲局耸两肩,山花插帽帽为偏。
左手拊牛右捉鞭,牛行不动稳若船。一童冲冷手握拳,迎风鼓势走欲先。
荒郊幂幂草纤纤,云是匡庐古道边。匡庐山水好盘旋,此日刘公初挂冠。
刘公作令天圣间,民物熙熙德化宣。世上浮荣直几钱,白发东归耕石田。
当时出处亦偶然,乃留遗迹后人看。长安城中足豪贤,车骑骈罗气灼天。
一朝变灭如云烟,姓字寥寥若个传,我观刘公差独贤。
春风吹繁花,秋露净孤月。壮年嗜好新,对此每倾悦。
年来百念灰,搔首惟短发。流光不我与,苔生古人骨。
常怀却世纷,宴坐学龟息。心乎茂叔莲,兴乃子猷竹。
从渠鹏去留,不问马得失。李侯宦游踪,来僦海上宅。
庭兰茁春芽,笑语落霏雪。诗文尝我过,老晦资启发。
穷思独善身,自献殊未刖。对酒还当歌,甘旨宜朝夕。
君心与我怀,相对交叹息。
登我徂徕山,瘦蛟怒立龙撑髯。天风振籁落金粉,石苔点破螭纹斑。
舟回暮泊湘江曲,两岸清风凤毛绿。鹧鸪啼歇水云深,锦瑟无声睡初熟。
明朝解缆过西湖,冰魂折裂青珊瑚。寒香浮动山月白,扣门夜半呼林逋。
沈醉归来情脉脉,偶逢画史询行迹。挥毫写作岁寒图,旗亭远送天涯客。
龙洞山农叙《西厢》,末语云:“知者勿谓我尚有童心可也。”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 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心之初,曷可失也?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
盖方其始也,有闻见从耳目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夫道理闻见,皆自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古之圣人,曷尝不读书哉。然纵不读书,童心固自在也;纵多读书,亦以护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非若学者反以多读书识义理而反障之也。夫学者既以多读书识义理障其童心矣,圣人又何用多著书立言以障学人为耶?童心既障,于是发而为言语,则言语不由衷;见而为政事,则政事无根柢;著而为文辞,则文辞不能达。非内含于章美也,非笃实生辉光也,欲求一句有德之言,卒不可得,所以者何?以童心既障,而以从外入者闻见道理为之心也。
夫既以闻见道理为心矣,则所言者皆闻见道理之言,非童心自出之言也,言虽工,于我何与?岂非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乎!盖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则假人喜;以假事与假人道,则假人喜;以假文与假人谈,则假人喜。无所不假,则无所不喜。满场是假,矮人何辩也。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者,又岂少哉!何也?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苟童心常存,则道理不行,闻见不立,无时不文,无人不文,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降而为六朝,变而为近体,又变而为传奇,变而为院本,为杂剧,为《西厢曲》,为《水浒传》,为今之举子业,皆古今至文,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更说什么六经,更说什么《语》、《孟》乎!
夫六经、《语》、《孟》,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又不然,则其迂阔门徒、懵懂弟子,记忆师说,有头无尾,得后遗前,随其所见,笔之于书。后学不察,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决定目之为经矣,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纵出自圣人,要亦有为而发,不过因病发药,随时处方,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迂阔门徒云耳。医药假病,方难定执,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然则六经、《语》、《孟》,乃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也,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呜呼!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