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粼粼受晚风,轻舠来往思无穷。何妨也向溪南去,徙倚空林暮蔼中。
秦望山中瑞室开,幽居无复使君来。番嫌谢朏频趋阙,偏忆严陵旧钓台。
严飙厉时威,稿叶下荣木。春风一以敷,病草奄回绿。
天道岂常肃,人事有还复。七情既吾贼,六淫乃为殰。
农经发玄旨,轩问扩英馥。代殊理易昧,行乘计相逐。
陈荄抱绵息,寒根蕴真育。李生起专门,郑子振空谷。
张也剖金匮,奏效更神速。饮橘秪自衒,种杏亦可恧。
诵我三士篇,聊以助清穆。
铺扬排比代行篇,爽口哀梨泛指弦。谢后颜前谁抗手,龛头拜倒李东川。
绮里在南山,弹琴见白帝。骑虎行翠微,刚风犁青蕙。
神泉窦已塞,穹洞霾风闭。瑶圃困春租,芝田穷秋税。
徵调及山鬼,剪伐尽八桂。何以荐兽藁,女萝束薜荔。
珠树无余枝,珍果不留蒂。致书问游云,云将欲流涕。
举世尚驰骛,飘如风中篷。上书争眩鬻,言语自称工。
谁欤持清节,乃见楚两龚。黄尘随手拂,白日与心同。
有荣方觉辱,无屈岂求通。誓追辽海鹤,插翅以相从。
芙蓉已入双林寂,挂角羚羊无气息。立关拔转异中来,借问时人何处觅。
或有问于余曰:“诗何谓而作也?”余应之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而不能已焉。此诗之所以作也。”
曰:“然则其所以教者,何也?”曰:“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者无不正,而其言皆足以为教。其或感之之杂,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劝惩之,是亦所以为教也。昔周盛时,上自郊庙朝廷,而下达于乡党闾巷,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圣人固已协之声律,而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至于列国之诗,则天子巡狩,亦必陈而观之,以行黜陟之典。降自昭、穆而后,寖以陵夷,至于东迁,而遂废不讲矣。孔子生于其时,既不得位,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去其重复,正其纷乱;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恶之不足以为戒者,则亦刊而去之;以从简约,示久远,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而其教实被于万世,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
曰:“然则国风、雅、颂之体,其不同若是,何也?”曰:“吾闻之,凡诗之所闻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虽《周南》《召南》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发于言者,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自《邶》而下,则其国之治乱不同,人之贤否亦异,其所感而发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齐,而所谓先王之风者,于此焉变矣。若夫雅颂之篇,则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庙乐歌之词:其语和而庄,其义宽而密;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至于雅之变者,亦皆一时贤人君子,闵时病俗之所为,而圣人取之。其忠厚恻怛之心,陈善闭邪之意,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诗》之为经,所以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之不具也。”
曰:“然则其学之也,当奈何?”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正之于雅以大其规,和之于颂以要其止,此学诗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纲之,训诂以纪之,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察之情性隐约之间,审之言行枢机之始,则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
问者唯唯而退。余时方集《诗传》,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
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