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古称金陵,地处江南,“霏霏”正是状写其多雨而细密如丝的气候特征,芳草弥蔓,绿遍江岸无远不达,一个“齐”字既是形容它又点明季节,这里暗含了南朝梁·丘迟《与陈伯之书》“江南三月,暮春草长”的意思。总之 ,“江”、“雨”、“草”三者交衬共融,构筑出一派迷蒙清幽、如烟似雾的境界。六朝即孙吴、东晋、宋、齐、梁、陈,金陵于六朝时称建业、建康,作为它们的都城,一直为宫廷所在地和皇公贵戚的活动中心,歌舞饮宴,竞相奢靡,可谓繁盛至极,但这里也是权力角逐的之地,三百余年间战乱频繁,六个王朝迭番更代,犹如走马灯一般,教人顿生目不暇接之感,直觉兴衰遽变,短暂的豪华亦难以持作凭依。加之江南春雨朦胧、细草凄迷的气氛环境所形成的轻柔婉曼景调,这属于金陵固有节候地域呈现着的自然风貌,它们相互熏染滋润,暗暗逗出一个“梦”字。倘再作深层探究,“六朝”治乱盛亡的往事早已付诸浩浩江流,无从踪迹了,而“江雨”“江草”却是年年如此,当下映入眼帘的,又是烟笼雾罩般的暮春景色,抚今追昔,自然人事对照,怎能不满怀惆怅迷惘,顿觉一切如梦里境像呢?况且韦庄出身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市郊)的世家大族 ,远祖韦待价曾为武则天朝宰相,四世祖是著名诗人韦应物,他自己却逢辰不偶,半世落拓,大唐帝国也濒临灭亡,难道就要再蹈“六朝”覆辙吗?正当潜沉到现实忧虑和历史反思的纷纭意绪中,留连踟蹰,忽地耳旁传来数声鸟啼,陡然惹起新的慨叹:鸟儿不解世事无常、治乱代变的严重,只依时序自在啼鸣,却让多情的人何以为堪?“空”字写出了因鸟声触发的感叹。
如果说前两句以总体笔墨,描摹金陵的景光风物,而情景中,只凭“梦”字轻轻透露消息;那么,后联则将目光回转到“台城”,正面点明题旨,并选择“柳”为高度凝聚的媒介形象,即景抒情,藉情统驭景,呈现了浓厚的主观指向。就像京城是全国中枢似的,台城也是金陵的中枢,皇宫和台省(中央政府)都在这里,六代倾覆的最后一幕往往于此处结束。然而,堆烟叠雾的杨柳却容颜未改,春来依旧绿遍十里长堤,一如台城豪华鼎盛时,所以说它“无情”。由于韦庄从 “六朝如梦”的感受里联想到严峻的现实危机,悲悼大唐帝国的江河日下,灭亡之势已不可回,面对烟柳的生机勃勃、逢春必发景象,排遣无计中,才托辞他向,归于 “台城柳”的“无情”吧。
这是一首凭吊六朝古迹的诗。台城,旧址在今江苏南京市鸡鸣山南,本是三国时代吴国的后苑城,东晋成帝时改建。从东晋到南朝结束,这里一直是朝廷台省(中央政府)和皇宫所在地,既是政治中枢,又是帝王荒淫享乐的场所。中唐时期,昔日繁华的台城已是“万户千门成野草”(刘禹锡《台城》);到了唐末,这里就更荒废不堪了。吊古诗多触景生情,借景寄慨,写得比较虚。这首诗则比同类作品更空灵蕴藉。它从头到尾采用侧面烘托的手法,着意造成了一种梦幻式的情调气氛,让读者透过这层隐约的感情帷幕去体味作者的感慨。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特点。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这首小诗的前两句是说,江面烟雨迷蒙,江边绿草如茵。六朝先后衰亡,宛如南柯一梦。江鸟哀婉啼叫,听来悲悲切切。
起句不正面描写台城,而是着意渲染氛围。金陵濒江,故说“江雨”、“江草”。江南的春雨,密而且细,在霏霏的雨丝中,四望迷蒙,如烟笼雾罩,给人以如梦似幻之感。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碧绿如茵,又显出自然界的生机。这景色既具有江南风物特有的轻柔婉丽,又容易勾起人们的迷茫惆怅。这就为下一句抒情做了准备。从首句描绘江南烟雨到次句的六朝如梦,跳跃很大,粗读似不相属。其实不仅“江雨霏霏”的氛围已经暗逗“梦”字,而且在霏霏江雨、如茵碧草之间就隐藏着一座已经荒凉破败的台城。鸟啼草绿,春色常在,而曾经在台城追逐欢乐的六朝统治者却早已成为历史上来去匆匆的过客,豪华壮丽的台城也成了供人凭吊的历史遗迹。从东吴到陈,三百多年间,六个短促的王朝一个接一个的衰败灭亡,变幻之速,本来就给人以如梦之感;再加上自然与人事的对照,更加深了“六朝如梦”的感慨。“台城六代竞豪华”(刘禹锡《台城》),但眼前这一切都荡然无存,只有不解人世沧桑、历史兴衰的鸟儿在发出欢快的啼鸣。“鸟空啼”的“空”,它从人们对鸟啼的特殊感受中进一步烘托出“梦”字,寓有很深的感慨。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小诗的后两句是说,只有台城柳树最是无情,依旧烟笼十里长堤。
杨柳是春天的标志。在春风中摇荡的杨柳,总是给人以欣欣向荣之感,让人想起繁荣兴盛的局面。当年,十里长堤,杨柳堆烟,曾经是台城繁华景象的点缀;如今,台城已经是“万户千门成野草”,而台城柳色,却“依旧烟笼十里堤”。这繁荣茂盛的自然景色和荒凉破败的历史遗迹,终古如斯的长堤烟柳和转瞬即逝的六代豪华的鲜明对比,对于一个身处末世、怀着亡国之忧的诗人来说,该是多么令人触目惊心!而台城堤柳,却既不管人间兴亡,也不管面对他的诗人会引起多少今昔盛衰之感。我行我素的按照自然规律生长,所以说它无情,说柳无情,正透露出人的无限伤痛。“依旧”两字,深寓历史沧桑之慨。它暗示了一个腐败时代的消逝,也预示历史的重演。堤柳堆烟,本来就容易触发往事如烟的感慨,加以它在诗歌中又常常被用作抒写兴亡之感的凭借,所以诗人因堤柳引起的感慨更加强烈。“无情”、“依旧”,通贯全篇写景,兼包江雨、江草、啼鸟与堤柳;“最是”二字,则突出强调了堤柳的“无情”和诗人的感伤怅惘。
诗人凭吊台城古迹,回顾六朝旧事,免不了有今之视昔,亦犹后之视今之感。亡国的不祥预感,在写这首诗时是萦绕在诗人心头的。如果说李益的《汴河曲》在“行人莫上长堤望,风起杨花愁杀人”的强烈感喟中还蕴含着避免重演亡隋故事的愿望,那么此篇则在如梦似幻的气氛中流露了浓重的伤感情绪,这正是唐王朝覆亡之势已成,重演六朝悲剧已不可免的现实在吊古诗中的一种折光反映。
这首诗以自然景物的“依旧”暗示人世的沧桑,以物的无情反托人的伤痛,而在历史的感慨之中暗寓伤今之意,采用了虚处传神的艺术表现手法。
珠殿香軿倚翠棱,寒栖吾道寄孙登。岂应肘后终无分,见说仙中亦有僧。
云敛石泉肘险窦,月明山鼠下枯藤。还如华顶清谈夜,因有新诗寄郑弘。
湖山护人家,烟火隔篱落。爱此湖田肥,生产愿自托。
儿孙日长成,努力趁春作。驱牛耕远郊,牵犊锄近郭。
农事喜及时,秋收聊可度。积穰登仓箱,馀粒饱鸟雀。
村篘有浊醪,莫负邻翁约。笑尔东西人,谁识田家乐。
世人作画皆论派,汝和画菊乃天解。直将书法写此花,宛转金枝总垂薤。
初为水墨后红紫,几向清纤发狂怪。桃羞杏涩宁比妍,蚁恨蜂愁未堪嘬。
幽兰堪供屈子佩,奇石当邀米公拜。当时落笔亦偶然,忽有声名起砰湃。
僮奴塞户卷委山,不独文逋与诗债。有时偃蹇不受促,怒目看人两睚眦。
酒酣兴发谁使颠,迅扫但觉吴缣隘。个中三昧我独知,每见渠挥为渠快。
最是平生跌宕心,病卧穷山老何惫。南宫王君得此图,旧索遗红未凋败。
岂知一见已陈迹,江水东流日西迈。摩挲两眼三叹息,悔却从前比菅芥。
长安贾客君不闻,已索黄金市中卖。
大使莫忧淮上老,无山可望梅花少。梅花可种山奈何,日中枕上山更多。
不开两眼可一步,悬崖绝磴青嵯峨。岂无閒僧坐林下,亦有樵子持斧柯。
起来恍惚从万里,便买玄猿栽薜萝。人閒流水寓之意,天外白云来者歌。
海珠海水流腥血,十万生灵冤莫雪。杜康有力不借人,入室操戈凭曲蘖。
郎君本是拔山雄,一饮千钟双耳热。座上杀人如草菅,府中聚骨成丘垤。
承恩赐射中金钱,至尊含笑称俺达。归来虎视故眈眈,神器妄窥狂力竭。
黄带长悬鞅望心,赭衣遽与繁华别。烟销火灭脊原空,白骨衔冤死同穴。
孤坟快与梵宫邻,疏钟敲落城头月。夜台沉醉酒初醒,猛然悟得无生诀。
起来若遇绵上人,从前汗马休重说。
圣朝睦藩服,策命临侯王。近臣发皇邑,于役天一方。
行行日以迫,相送上河梁。清葭戾中野,班马鸣路旁。
远望长风起,夕雨下沾裳。乐饮未及釂,仆御已严装。
征人怀远路,游子望故乡。停舟问沧海,驱马过泾阳。
君如双黄鹄,各自东西翔。我如晨明月,望彼参与商。
托交固金石,别促会当长。愿言整夙驾,览风陈国章。
似君须向古人求,想见归怀尚百忧。卜筑应同蒋诩径,春风回首仲宣楼。
渔吹细浪摇歌扇,天入沧浪一钓舟。谷口子真吾忆汝,何时更得曲江游。
溪师摇橹。问因甚、呕哑不住。渚烟汀树。断岑响秋雨。
载酒载诗箧,碧浪湖天容与。故林秪隔重邮,早难忘、剪莼处。
朝朝暮暮。挂凉席、沿镜暗度。杜鹃无语。是谁引归路。
山庄冷泉外,竹织篱门须补。只怕香上情牵,又抛船去。
